更新时间:2023-01-28

塔楼上:Hen to Pan


很难说清楚这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也很难给它打一个确切的分数。它简单,像塔楼一样可以在一瞥间尽收眼底;它也复杂,像塔楼的内里一样弯弯绕绕,遍布着猜不到密码的电子锁、拒斥人进入抑或总是残缺的空间。不过,无论这些时间、空间上的冲突、衔接与层次是否出于导演刻意的设计与哲学,《塔楼上》终归也是一部好看的电影,一部尽管缺乏戏剧性与常规叙事,但依旧让人享受得点不下暂停的电影。

从韩文的탑,中文的《塔楼上》,再到英文的Walk Up, 电影的标题似乎都在构建某种明确的时空顺序或阶梯。许多观影体验、大家的评论,也确实指向时间的新旧、空间的上升、平行空间的可能性以及人物的交替、关系的变迁。洪常秀以近乎超现实的剪辑抹杀了片段间的时空切换,然而我们似乎总是更青睐“不同”多于“同”,总是先试图做出“区分”再建立因果与分析,而不是干脆抛下“片段”的成见,去直面生命的整体性。

于我而言,《塔楼上》的所有片段、整座塔楼以及内里所有的房客都没有时空上的区分、先后的顺序与身份的变化,导演超现实的剪辑与普遍黑白的色调正是暗示这一点。洪常秀导演对叙事顺序、时空结构的混淆融化了我们对这两者的日常认知,把原本“不同”的它们统统汇聚到了一点,浇灌成一个坚硬又仿若幻梦的实体,也就是眼前的这座塔楼。塔楼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时间,而租客(如果撇去餐厅的侍者不谈)至始至终也只有一人,那便是导演秉洙自己。秉洙与女儿对塔楼的第一次访问(开片的第一段故事)也从而可以这么理解:二楼餐厅正在招待的“客人”是第二段故事中正在把酒言欢的房东、餐厅老板与秉洙,三楼情侣的房间居住着的是第三段故事中苦恼又怯懦的餐厅老板与秉洙,阁楼上锁的门也正是由第四个故事中秉洙与从事房地产的女伴锁上的。这三个“秉洙”在第一个片段中的不在场并不能将这座超现实的塔楼证伪,因为它恰恰点出了影片的另一个目的:女房东与男主的女儿总是想要窥探秉洙的真实样貌(包括后文总是被拆封的信件),却永远只能瞥见人去楼空的残留或是门缝间的背影,而秉洙本人却总是不在场的、不能够被窥见并且同样在旁观的。实存的自我只能在经历的当下被捕捉到,而后来的窥探与回忆,无论由他人还是自己进行,虽然看似公正客观,都总是残缺的、失败的。

但《塔楼上》倒也没有在这种虚无与遗憾上止步。洪常秀导演在结尾续上的时间圆环让我想到了炼金术中著名的衔尾蛇符号,也就是所谓的一即一切,Hen to pan, 前文“坚硬又仿若幻梦的实体”也随之延续。对于窥探者而言,“秉洙们”仅仅以死物的形式残缺的存在着,无论是吉他、女儿的抱怨、三楼空荡的房间、信件还是阁楼的画作。然而对于秉洙而言,塔楼与“秉洙们”以一种更神秘的形式延续着。超越时空的出入场、钟爱的吉他、总被拆封的信件、对神的讨论、从未更换的车型、对酒的热衷、永恒的下水道问题,以及“塔楼”与“黑白”的常在于融化时空的同时告诉观众,秉洙总是在场:过往的秉洙,未来的秉洙,处于不同房间、人际关系、情绪状态的秉洙,都坚硬又仿若幻梦般构筑着每个当下的他,每个当下的我们。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我们是一条条衔尾蛇,盘踞在这个世界,不断自我毁灭而又重生着。而任何试图去切片亦或结构化我们自身的念头,或许就像柏格森在《创造进化论》里写的那样,终归只能是管中窥豹。就像在这一方塔楼中,艺术家的灵性是否居于食物之上,神启是否凌驾于宗教工具论的理性思辨之上,洪常秀导演又是否认为有需要辩出个上下的必要,我想我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塔楼上탑(2022)

又名:上楼 / Walk Up

上映日期:2022-09-11(多伦多电影节)片长:97分钟

主演:权海骁 李慧英 宋宣美 赵允熙 朴美姬 申锡镐 

导演:洪常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