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之声》电影剧本

文/〔美国〕达赖厄斯·马德、亚伯拉罕·马德

译/罗姣

他听到强烈的反馈噪音,声音越来越响,尖利刺耳……

内景,俱乐部舞台,夜晚

刺眼的白光照亮了鲁宾(40岁),他目光灼灼,朋克装扮,面容沧桑却又带着孩子气,满身文身。他在热切地等待着,等待开始的那一刻。他抬起头来,注意力紧紧地锁定在卢(30岁)身上,这是一个自信、怪异的黑衣女人,自带高贵的气场。她的声浪渐强。吉他效果器和合成器平放在舞台上,她看向鲁宾,目光陡然变得炽烈而狂热。她拿起自己老旧的电吉他,气势凶猛地拨动琴弦。她用力踩循环效果器踏板。低沉的咝咝声,狂野而令人振奋。鲁宾凝视着,等待着,摆好姿势……他几乎能尝到她汗水的滋味。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于是鲁宾出手了,带着十足的着魔般的痴狂将鼓棒敲打在他的鼓上。卢倾身凑近麦克风,享受着这一刻。她恣意扭曲的呐喊声响彻大厅。鲁宾眼白翻起,仿佛点燃了情欲之火,这个耀眼夺目的女子在与他融为一体。汗珠从鲁宾的发间淌下,他的双眼仿佛在无尽的高潮或痛苦中燃烧。

字幕:“金属之声”

内景,清风房车,早上

我们听到轻微的风声……吱吱声……来自外部世界的细微噪音……

鲁宾突然坐起来,环顾四周——一间位于老旧清风拖挂房车后部的形状奇特的小房间。他低头看着卢,好像在确认她的存在。她在沉睡,样子与锋芒毕露的舞台形象相去甚远。他盯着她苍白的素颜……想象着她复杂、黑暗、涵义丰富的梦境。鲁宾聆听——远处传来鼓风机的声音。他起床。

他拉开小餐桌上方的窗帘。晨光令他目眩,也照亮了清风房车的内部。这里是典型的痴迷级音响发烧友的起居室、厨房、餐厅和工作室。乐器、电线、混音台、盘式磁带录音机、麦克风,全都挤在一起,却又和谐地融入这个狭小的空间。与音响设备并存的是多年漂泊生活中收集的各色花哨摆设。

鲁宾凝视着窗外。他在搜寻一切危险信号……

内景,清风房车,早上

咖啡滴入咖啡壶的声音。

内景,清风房车,片刻后

鲁宾将绿色蔬菜和调料放入搅拌机。他的手按下去,搅拌机转动起来,发出响亮的声音。

内景,清风房车,片刻后

鲁宾在做日常的拉伸运动和俯卧撑。

内景,清风房车,片刻后

鲁宾聚精会神地用压缩空气除尘器清洁电子设备……吹毛求疵……强迫症似的……

内景,清风房车,片刻后

鲁宾在转盘上放了一张唱片,一首异常柔美的20世纪20年代戏剧中的蓝调歌曲响起。鲁宾慢慢地调大音量。

内景,清风房车,片刻后

鲁宾做早餐,把食物和冰沙摆放在小餐桌上。

鲁宾:卢!

内景,清风房车,早上

鲁宾从起居室走到清风房车的后部。他看着熟睡的卢……

鲁宾:嘿,卢卢。

没有回应。鲁宾注视着她。抓起一对鼓棒坐到床上,紧挨着她。开始专注地、缓慢地在她盖着被单的大腿后侧敲起了鼓点……过了片刻卢才发出睡意昏沉的咕哝声……节奏加快了。鲁宾的敲击声和音效越来越响,越来越快……这会儿他彻底进入了鼓手的独奏状态……

卢:停……

他没有停下来。

卢:别敲了。

鲁宾:该起床了。

卢:不要。

鲁宾看着仍趴睡在床上的卢。只见她在手臂一块裸露的肌肤上使劲抓挠。我们看到那个部位有她自残后留下的伤疤。

鲁宾:嘿,别挠了。我们得马上动身了。卢卢……

鲁宾拿着一杯冰沙。他喝了一口。

鲁宾:呐,我给你做了些冰沙。你肯定不喜欢,但它很健康。想喝吗?

卢盯着看。

鲁宾:我不推荐。很恶心。

卢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鲁宾咕噜咕噜地喝着冰沙。

鲁宾:好了,噗。

卢咕浓着表示不满。

鲁宾:跳舞时间到。

外景,停车场,早上

美国某地巨大的沃尔玛停车场的广角镜头。鲁宾光着脚,穿着内衣站在柏油路上。他眯眼看着郊区虚空般的荒地。

内景,清风房车,晚些时候

温馨的近景镜头:鲁宾和卢随着一首20世纪60年代的灵魂乐在起舞。鲁宾动作笨拙,卢终于忍不住笑了。这是他们惯常的生活。

外景,清风房车,白天

清风房车飞驰着驶入起伏无尽的美国风光。

内景,清风房车,晚些时候

鲁宾开车,卢坐在副驾驶座上。

卢和鲁宾(声音低沉地歌唱):为了爱,我愿意做任何事!但我不会那么做。

鲁宾:还有什么是他不做的?

卢:后庭做爱。(再唱)不,不……但我不会那么做。

内景,清风房车,稍后

高速公路上的高架桥从旁边飞掠而过,鲁宾和卢仍在一边驾车一边聊天。

鲁宾:我以前常常想象杰夫·戈德布鲁姆是我爸爸。我在《变蝇人》里看见了他——我想那一定是我爸爸的样子。这也解释了很多问题——为什么那些家伙那么奇怪。但他看起来像我。

卢:是真的。对。

鲁宾:对!

卢:你看起来有点像杰夫·戈德布鲁姆。

内景,清风房车,晚些时候

鲁宾和卢还在开车。

鲁宾:为什么在公共场合要用牙签而不用牙线?你试过吗?

卢:在公共场合用牙线剔牙?

鲁宾:用牙线……你就在餐桌边,然后——

卢:不……

鲁宾:——拿出牙线什么的?

内景,清风房车,稍后

鲁宾和卢开车穿过市中心。

卢:我小时候经常想象我的葬礼。在学校,上数学课的时候。

鲁宾:有意思。

卢:我常常幻想我的葬礼,然后自己哭起来。

内景,清风房车,片刻后

他们还在开车。

卢:嗯,是的……我想我会选火化。你呢?

鲁宾:火化或者是喂鸟,你觉得呢?

卢:你知道,现在可以把骨灰加进文身墨水里。把我的脸文到你背上,就在小丑那个位置。

鲁宾:什么?!

卢:是的。

鲁宾(唱):可怕的小丑脸。可怕的小丑脸。

内景,西洛俱乐部,白天

鲁宾和卢布置好他们别致的售卖台。卢与另一个乐队的成员在交谈,鲁宾则摆出各种喷绘的原创美术作品和一堆黑胶唱片,准备出售。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响亮的鸣音,钻进鲁宾的耳朵……他歪着头,好像要将它倾倒出去……鲁宾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待声音减弱。但是没有。他看着卢。她抬头看他,微笑。他看向别处。

内景,西洛俱乐部,舞台,夜晚

舞台上,鲁宾全神贯注,狂烈地击打着他的鼓,卢在背景中声嘶力竭地呐喊。镜头向鲁宾推近,此时鸣音再次袭来,然后变成低沉的咚咚鼓声。

内景,清风房车,早晨

消音似的安静。鲁宾痛苦地睁开眼睛……一丝日光从闭合的窗帘中漏进来。他不安地转过身,瞥了一眼睡在旁边枕头上的卢安详的脸……他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以免吵醒卢,走进浴室……他对着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耳朵,似乎期待发现里面藏着一只虫子或动物。

他喉咙里发出声音。但在他听来模模糊糊,像耳朵被蒙住了。

他咳嗽一下。模糊的声音。

内景,清风房车,片刻后

鲁宾在快速冲澡……他忧心忡忡……水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内景,清风房车,早晨

咖啡滴入咖啡壶的模糊声音。

内景,清风房车,片刻后

搅拌机发出的模糊声音。

内景,停车场,白天

卢从副驾驶座看着引擎盖合上。她端详鲁宾,他戴着耳机,走向车门,进入房车。她注意到他的状态有点古怪和茫然……他启动引擎,紧张地瞥了她一眼。

卢:你没事吧?

鲁宾听不见,没有回应,他把车子开出去,看着她,露出不自然的微笑。

内景,地下室俱乐部,下午

鲁宾帮卢搬运完三个巨大的扩音器,满头大汗……他看一眼卢,她开始校音了……他愈加惊慌……抬脚往舞台下走……又回到卢身旁……

鲁宾:卢卢……我去街角买点东西。

卢对他说了些什么,但他听不见。

鲁宾:就一下,好吗?

他局促不安地转过身,走了出去……

内景,药房,下午

鲁宾慌乱地走向药房柜台,等待药剂师结束与他人的交谈。

药剂师:需要我帮你找什么吗?

鲁宾:什么?

药剂师:需要帮忙吗?

鲁宾走近他。他不想说话,担心自己说得太大声。因为着意放低声音,他语声又太轻。

鲁宾:嗯。我今天耳朵有点怪。

药剂师:什么?

鲁宾:我耳朵出了问题。

药剂师点头。

药剂师:什么情况?

鲁宾:你说什么?

药剂师(大声地):你的耳朵怎么了?

鲁宾:哦,呃……有鸣音,而且……

药剂师:嗯。两只耳朵都这样?

药剂师大声说话,并用手势示意两只耳朵。

药剂师:两只耳朵?

内景,药房,片刻后

鲁宾看着药剂师打电话。他看了看手机,发现卢发来了短信。他把手机调到震动状态,然后抬头看到药剂师在比划手势,向他竖起大拇指。

药剂师:你现在能去吗?他现在可以见你。

鲁宾注视着他。

药剂师:现在。

内景,医生办公室,白天

鲁宾坐着等候,发短信说他有点事要处理,但无需担心。护士叫他的名字。他没听见。于是她轻拍一下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

内景,医生办公室,隔声室,片刻后

鲁宾坐在隔声室里。他非常紧张,一副幽闭恐惧症的样子……手指在裤子上敲打着。一位医生走进隔声室,帮他戴上耳机。走出去,关上门。鲁宾呼吸加促。然后他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

医生:你两只耳朵都能听见我说话吗?

鲁宾:什么?

此时,鲁宾戴着耳机。医生坐在前景中。

医生:好的,我们从你的右耳开始,好吗?

鲁宾神色困惑。

医生:我需要你把词语复述给我听。音量会保持在这个水平,我只需要你说最后一个词,好吗?

鲁宾:抱歉?

医生:复述……词语,好吗?照着说就好。

鲁宾点头。

医生:说词语“基础”。

鲁宾:嗯……

医生快速继续。鲁宾越来越紧张。

医生:说词语“混乱”。

鲁宾:呃……“弯曲”?

医生:说词语“原因”。

鲁宾:……“车”?

医生:说词语“拖把”。

鲁宾:……我不确定。

医生:“拖把”。

鲁宾说不出来。他紧张地笑了笑。

医生:说词语“年轻”。

鲁宾挠头……

内景,听觉矫治专家办公室,白天

医生走到一个架子前,拿出耳机递给鲁宾。他示意鲁宾戴上,后者照做。

医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医生对着麦克风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微细而遥远。

鲁宾:听到没有?……是的,有一点。

鲁宾用手按住耳机,聆听。

医生(声音响亮而清晰):你演奏音乐。这是你谋生的方式?

鲁宾:是的,医生。

医生:好吧,这是……这是个问题。

鲁宾盯着他——神色震惊。

医生:你演奏的音乐特别响吗?

鲁宾:很响?

医生拿起鲁宾的病历。看了看,然后递给鲁宾。

医生:这些是你的评估表,鲁宾。正常的言语识别率是100%。你的右耳不到30%,左耳不到25%。这意味着,不管把音量调到多高,你还是漏掉了70%到80%的词语。情况真的很不妙。

鲁宾:是什么情况?

医生:不妙,不好。

鲁宾:啊……好的?所以……该怎么做?我怎么才能恢复听力?

医生慢悠悠地点头。

医生:嗯……

鲁宾:我是说,这是正常的还是怎样?

医生:不,一点也不正常。突发性听力损伤本身很常见,当然,你接触的那些噪音也需要考虑在内,但是就你的情况而言,双耳都达到这么严重的程度,我们还需要考虑其他一些可能的原因——我能问一下吗,就你所知,你家人有没有遗传性自身免疫疾病?

鲁宾神色困惑。

鲁宾:什么?我不知道……

医生:你父母身体怎么样……或者祖父母?

鲁宾瞪大眼睛。

鲁宾:抱歉?

医生:鲁宾,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它可以帮助我们确定这是不是一种疾病……

鲁宾:嗯?

医生:你最近关节痛吗?

鲁宾:什么?我耳朵里?

医生:戴维斯先生,我想帮你弄清病因——

鲁宾:这不是病。我只是想弄清楚,呃……你能不能给我点什么东西帮我清理一下?

医生:我没听明白。

鲁宾:我是说有什么药可以放到我耳朵里,把它清除掉吗?

医生:好吧……鲁宾……(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震惊,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不管这是过度暴露于噪音的结果,还是自身免疫问题,你的听力正在迅速恶化。对吗?

鲁宾:嗯……

医生:在接下来的几天甚至几个小时里,病情可能继续恶化。

鲁宾:老兄,我在问你我能做什么?

医生:首先,作为预防措施,绝对不要暴露在强噪音下。然后等我们做一些测试,确定了你的耳朵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再谈别的——

鲁宾:什么再谈别的?关于什么?

医生:如果发生永久性损伤,我们可以讨论手术问题——

鲁宾:比如呢?什么手术?

医生:比如说,耳蜗植入——

鲁宾:那是什么?

医生:人工耳蜗。

鲁宾:好吧,那是什么?有用吗?

医生:它们对严重听力损伤或者完全失聪的人非常有效,是的——

鲁宾:嗯。那我们就这么做吧。

医生笑了。

医生:不是那么简单。有很多细节问题,而且费用很高。

鲁宾:什么?

医生(大声地):很贵。

鲁宾:多少钱?一般是什么价格?

医生:嗯,价格在四万到八万之间,看情况……而且,很遗憾不在保险范围内。

鲁宾慢慢点头。

鲁宾:好的……什么时候可以做?你有没有……现货?

鲁宾盯着医生……

医生:人工耳蜗?不,鲁宾,这是十分复杂的程序,也是一个侵入性的手术。但一旦我们确定了问题,我们就可以就此进行讨论了。好吗?正如我之前所说,你现在应该关注的,是保护你剩下的听力……

鲁宾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硬切至)

内景,地下室,舞台,稍后

红色灯光在鲁宾汗津津的脸上闪烁,他猛力击打着他的鼓。他竭力捕捉那细微之极的一线声音。镜头移近,拍摄鲁宾的眼睛,我们看到的是盛满痛楚的深井……灯光继续闪烁,鲁宾脸上闪过着魔般的痴迷和痛苦……歌曲渐至高潮,鲁宾越敲越猛烈……突然,杂音消失了……鲁宾听不到卢的歌声,也听不到他自己的鼓声了。他的鼓声和卢的演唱突然变得不再协调。她回头看向他,沉醉状态被突然打断,眼神充满困惑。鲁宾很慌乱。他在震惊中继续演奏——死死盯着卢,拼命想捕捉她的节奏,留住自己在歌曲中的位置,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她弹奏最后一个和弦,审视着他。鲁宾扫视人群,在自己可怕的寂静世界中感觉极度恐惧和混乱。他停手,放下鼓棒。卢大吃一惊。鲁宾站起身,挤出人群,穿过走廊,奔上楼梯,冲到了后巷……没有声音……世界变得一片寂静。他瞪着眼睛,惊恐而孤独……他的双手在颤抖……感觉到一只手搭到他肩上,他霍然转身。卢站在他身后。她说了些什么,但鲁宾听不见……

卢: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鲁宾盯着她无声的喊叫……毫无反应……卢能看出鲁宾很痛苦。她哭了起来……

卢:鲁宾,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

鲁宾看着她,眼中满是惊恐……他说话,但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鲁宾: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内景,餐厅,夜晚

咖啡在杯子里旋转的特写镜头。卢还穿着她的演出服。她看着鲁宾。他转动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她用颤抖的手在一张纸上写道:“会好吗?”把纸推给鲁宾……鲁宾看了看,试图做出冷静的样子……

鲁宾:做了手术就会好……可以植入个东西。把它放进耳朵里。没事的。很简单。四万或八万左右……所以,但是……是的……

鲁宾抬头看了看卢骤然伤心欲绝的脸……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试着振作起来。她盯着鲁宾紧张地敲打着的手……

鲁宾:我们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明天晚上我们继续演出,看看怎么样。我可以像节拍音轨那样,你对着我表演——

卢试图张口说话——

鲁宾:会有所不同,但事情就是这样。

卢盯着鲁宾,仿佛他是个外星人。

卢:不行。

她在纸上写道:“我们什么都不演了。”把纸推给鲁宾……他看了一下。

鲁宾:我们要演出。我们要。

卢举起双手,好像在说:“你说什么呢?”

鲁宾:卢。我们有预约好的巡回演出。

卢:没有。

鲁宾:有。我们的确有。我们有预约好的巡回演出。

卢一边焦灼地看着鲁宾,一边捂着自己迅速疼痛起来的胃部。鲁宾抓着自己的头发,难以再保持形象。他看见外面有一个男人在抽烟,突然从桌子旁站起来,试图摆脱自己的迷茫状态。

鲁宾:我马上回来。

卢看着鲁宾离开,目光带着深深的关切。

她听到鲁宾在外面向别人要烟,忍住眼泪,独自拿起食物,开始吃饭。

外景,餐厅,片刻后

鲁宾吸完最后一口烟。他的手在颤抖,目光四处游移。他弹掉烟头,然后走回餐厅。

内景,餐厅,片刻后

鲁宾拿起食物,开始用餐……卢盯着他。

卢:你是?(做手势)抽烟了?

鲁宾耸耸肩。卢写字。

卢:真见鬼!

卢看上去十分惊慌。

卢:我们要打电话给赫克托。

鲁宾:什么?

卢做出打电话的姿势,用嘴型说着赫克托。

鲁宾:为什么要打给赫克托?

卢盯着他。

鲁宾:就因为我他妈的抽了根烟?(狂躁地挠头)我想换你也会抽支烟的,不是吗?

卢环顾四周……鲁宾的声音太大了。

鲁宾:怎么了?

卢:我不知道。

鲁宾:什么?!

卢:停!放松…

鲁宾:又来?

卢惊慌地看着鲁宾……显然很害怕……她站起来,走到他旁边的卡座,紧挨着他坐下。她转过身,捧住他的脸,吻了吻他的脸颊,然后挽着他的胳膊,在鲁宾的注视下写道:“如实回答。你现在有危险吗?”卢看着鲁宾……他僵硬地向前看,微微摇头,但没有开口否认……她写道:“我们打电话给赫克托。”鲁宾摇头。卢写“拜托”。她在下面画加重线,点了点头。她写“打吧”。

鲁宾:现在?

卢点点头。

鲁宾:我怎么给赫克托打电话?

卢示意他拨打就是了。鲁宾拿出电话,拨打,递给卢。卢听着。

卢:嗨,赫克托,很抱歉吵醒你。我是卢。鲁宾有麻烦了。他的听力出了问题……

稍顿。

卢:我可以让他接电话,但他听不见你说话……好的。

卢把电话递给鲁宾。鲁宾做了个鬼脸——

鲁宾:你好,赫克托。我耳朵什么都听不见,所以这很蠢,但我知道你会问我是不是……(模仿他的声音)感觉情绪不稳?我会说,嗯,不,我没有。但是你会说——“啊,鲁宾,你知道吗,当我们不再追念美好过去的时候,我们就会得到平静?”我会说——“啊,谢谢你,赫克托,这很有帮助。”

卢对着鲁宾摇摇头。

鲁宾:卢认为我很无礼,但我很好,我只是他妈的吸了一支烟来安抚自己的神经……

卢示意把电话给她。

鲁宾:我的经纪人要听你说。伙计,我没事。谢谢你跟我聊天……

鲁宾把电话递给卢。

卢:嗨……是啊,他现在什么都听不到……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

她听了片刻。

卢:好的……我会的。好的,谢谢你,赫克托。

卢挂断电话。把电话递回去。

鲁宾:怎么回事?就这样?

卢:他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打回来。

鲁宾:他没什么话说?

卢:不,他会打回来……(鲁宾还是没明白)他、会、打、回、来!打、回、来。

鲁宾:你在说什么?把它写下来。

卢写字。

鲁宾:他会回电话?就这样?他妈的赫克托。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走吧,卢卢……

卢(不知所措):去哪里?

但是鲁宾没有听到。

内景/外景,清风房车,片刻后

卢进入清风房车。看到鲁宾坐在驾驶座上和安全带斗争。她看着他,感到担心,不想让他驾车。她的电话响了。她飞快地接起来。

卢:你好。

她聆听。

卢:他就在旁边……

稍顿。

卢:在这里。在房车上。

稍顿。

卢:不太好……(聆听,点头)哦,真的吗?……好的……在哪里?

卢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面对鲁宾。

卢:好的,哇。嗯……那可不近。我们需要一些时间,因为我们……离得不近。

鲁宾注视着她。

鲁宾:那个赫克托?

卢神色疲惫,示意他安静。

卢:没什么……是的,好的……(稍顿)我不知道。大概几天吧?(稍顿)是的,我们现在就出发。(稍顿)不,他开车……(她看着鲁宾)因为事实就是这样,总是他开车……

鲁宾:什么?

卢:好的,谢谢你,赫克托。我真的很感激……是的,我会告诉他的。谢谢。再见。

鲁宾:什么?

卢打手势表示赫克托想让她开车。

内景/外景,清风房车,白天

鲁宾驾车行驶在向北的公路上……

我们代入他失聪的感官角度,只能听到道路上低沉的振动声,与大自然和听觉世界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内景,清风房车,夜晚

鲁宾和卢在清风房车中睡觉。

内景/外景,清风房车,白天

鲁宾在一条寒冷、荒凉的公路上静静地向北行驶……

内景,清风房车,白天

继续向荒野深处行驶……

外景,清风房车,白天

清风房车飞驰,驶过无尽起伏的美国风景……

内景/外景,乔的房子,私家车道,白天

鲁宾拐上一条被森林环绕的土路,己经疲惫至极。他注意到一个标识——“听障儿童区”。

鲁宾:你有信号吗?

卢摇摇头,向前张望,大约是跟鲁宾一样不安。

鲁宾:见鬼。

他们继续沿着一条长长的土路行驶,这是一条死路,通向一栋风格独特的大房子。鲁宾把清风房车停在房子前。他和卢看见一个男人——70岁的乔,抱着他的狗从房子里走出来。

鲁宾:是他吗?肯定是……

卢盯着他看。鲁宾关掉引擎。乔放下了他的狗。

外景,乔的房子,片刻后

鲁宾和卢下了房车,走向乔。他挥手打招呼。

乔(打手语,带字幕):你一定是鲁宾吧?

鲁宾:嗨,我是鲁宾。我不会打手语,但是……

乔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指着清风房车。

乔(打手语,带字幕):车可真大。

乔比划“大”。

鲁宾:哦,是的。没错。

乔转向卢,正常说话。

乔:你好,我是乔。

卢:你好。我是卢。

乔:你说什么?我会读唇语。

卢:哦。嗯……我的名字叫卢。

乔:卢。你好。

卢:你好。

乔再度转向鲁宾。

乔(打手语,带字幕):我们聊聊好吗?

他打手势比划“交谈”。鲁宾茫然地看着他。

乔:卢,我借用一下鲁宾,能请你帮我照看一下我的狗吗?

卢(看着狗):哦,好的。当然。

乔给了卢一点狗零食。

乔:给它吃几个,它会永远爱你。它叫路易,以棒球游击手路易·阿帕里西奥的名字取的名。1959年获得了冠军锦旗。

卢:哦,对……

乔扬了扬眉头。

乔(打手语,带字幕):无所谓啦。好的,鲁宾……(点头示意他过去)跟我来。

鲁宾:卢呢?(转向卢)卢,你要一起吗?

卢:没事的。去吧。真的。

鲁宾:你确定?

卢:是的。我很好。

乔竖起两根大拇指。

乔:你待在这儿,路易。留下。

卢向路易打手势,递过去一个零食。乔拐过屋角,向房子后面走去。

鲁宾:好吧。我马上回来。

卢点头。看着鲁宾走开。突然就剩下她一个人。

卢:路易。过来。

外景,乔的房子后面,片刻后

乔走在鲁宾前面。杰里米从房子后门出来。乔向他示意。

乔(打手语,对杰里米):你能帮我处理一下那个程序吗,杰里米?

内景,乔的办公室,白天

鲁宾坐在一间库房似的小房间里,乔看着杰里米摆弄电脑。杰里米转向乔,向他打手势。

杰里米(打手语,带字幕):你只要打开字幕,然后指定一个或两个耳机为首选项……

乔(打手语,带字幕):拜托你操作就行,杰里米。

杰里米摇摇头。

乔(打手语,带字幕):怎么了?

杰里米(打手语,带字幕):来吧,很简单。

乔怀疑地抬起头。杰里米耸耸肩。

杰里米(打手语,带字幕):戴上耳机。

乔把耳机戴在帽子上。杰里米翻了个白眼。

杰里米(打手语,带字幕):说点什么。

乔说话,声音严肃,没有什么口音。

乔:好吧,嗯。测试。

这些词在屏幕上弹出。乔看着屏幕,见它运行正常。

乔:哦,太好了。

杰里米(打手语,带字幕):用完就按退出。

乔(打手语,带字幕):按哪里退出?

杰里米(打手语,带字幕):你必须学会这些东西,乔。

乔(打手语,带字幕):你会使用链锯吗,杰里米?

杰里米注视着他,摇了摇头。

杰里米(打手语,带字幕):算了。你别管了。我等下回来。

乔(打手语,带字幕):谢谢,请把门关上。

杰里米关上门离开。

乔(看着鲁宾):好的。那么……它运行正常。这样行吗?

鲁宾看屏幕上的字。

鲁宾:行。

乔:你好吗?

鲁宾:嗯。你能听见我说话?

乔:不能,但我会读你的唇语。我可能会漏掉一些东西,但我会尽力的,好吗?尽量说得清楚一些……

鲁宾:好的……

乔:你好吗,鲁宾?

鲁宾:嗯……很好。

鲁宾呼了一口气……乔点头。

乔:你现在能听到什么声音吗?

鲁宾摇摇头。

鲁宾:不,什么都听不见。

乔点头。

乔:你什么时候失聪的?

鲁宾:呃,几天前。

乔:哦。是吗?

乔瞥见鲁宾一条腿在不停地抖动,仿佛在演奏一个无形的底鼓。

外景,乔的房子,白天

卢坐在清风房车的台阶上,抚摸着路易。

乔(画外):哪种毒品?

内景,乔的办公室,白天

鲁宾呼吸紊乱,深吸了一口气。

鲁宾(画外):我用过什么?嗯,很多东西。主要是海洛因。

乔:你失聪后有没有想过用毒品?

鲁宾:……嗯……我是说,我不知道。但我的意思是,我很好。我什么毒品都没用,只是事情被搞砸了,抱歉,呃,你知道现在事情搞砸了……

鲁宾示意自己的耳朵。

鲁宾:所以,我不知道。

乔:你不知道什么?

鲁宾:嗯……我就是不知道。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我今天情绪不太稳定。但我来这里主要是因为我女朋友,你知道吗?我只是不想把她的一切都毁了。

乔:你怎么会毁了她的一切?

鲁宾耸耸肩。

鲁宾: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

乔:你觉得你可能会?

鲁宾:我不知道。可能不会。

乔:好的……说说我吧。(指着自己)我酗酒。酒,知道吗?

鲁宾(茫然地):很好。

乔:很好?不,不好,鲁宾。

鲁宾: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抱歉。对不起。是不好……

乔:越战时,一枚炸弹在我旁边爆炸,我失去了听力。然后我失去了一切,我的妻子,孩子。不是因为耳聋。是因为酗酒,鲁宾。

鲁宾:好的。对不起。

乔(盯着鲁宾):你戒毒多久了?

鲁宾:五年。

乔:五年?

鲁宾:是的,先生。

乔:你现在需要帮助吗?

鲁宾(坐立不安):嗯……不,我只是需要……我需要想办法解决这个听力问题,是的。但是……我不知道。今天是糟糕的一天。我不太清醒。

鲁宾指着自己的头,做了一个“我疯了”的手势。

乔:好的。那么毒瘾呢?

鲁宾:嗯。我在那方面没问题。

鲁宾举起双手,好像在说“我不知道”。乔面无表情地看着。

乔:你还好吧?

鲁宾:是的。

乔:那你为什么来这里,鲁宾?

鲁宾瞪着眼,稍顿,翻出他的手机,发现没有信号。

鲁宾:我得看看卢怎么样了。

乔:你担心卢?

鲁宾:我只是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乔: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

鲁宾:四年了。

乔点点头,想了想。

乔:你是搞音乐的,对吗?

乔模仿弹吉他的样子。鲁宾皱了皱脸。

鲁宾:不是。

乔:不是?

鲁宾:不再是了……除非我……(指着耳朵)做植入手术。

乔:植入?

鲁宾看了看屏幕,点头。乔看上去并不感兴趣。

鲁宾:哦,抱歉。你对植入器了解多少?植入器?

乔:我了解,是的。(打手语)很贵。(搓搓手指)

鲁宾:哦,对。是的。

片刻沉默。鲁宾越来越烦躁。

乔:所以你需要理解,鲁宾,这里是一个聋人社区。它不仅仅是我的项目,我们还是一个更大的聋人社区的一部分,这个社区由来自各地的听障在职成人和听障儿童组成。我的项目和参与项目的人从社区中受益匪浅。我们和他们彼此合作。但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你想来这里,你必须明白,我们要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针对的是这里……(指指自己的前额)而不是这里……(指指耳朵)在这个社区里,我们并不认为耳聋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你明白吗?

鲁宾:好的。是的,好的,很酷。

鲁宾又查看了一下他的手机。乔想了想。

乔:你何不去叫卢进来呢?

外景,乔的房子,白天

卢站在房子前面。她凝视虚空,深感孤独和恐惧。这一刻被鲁宾的声音打断。

鲁宾(画外):卢!

外景,乔的房子,片刻后

卢走向通往乔办公室的木楼梯。鲁宾站在楼梯顶上,扶着打开的门。

鲁宾:这家伙想和你谈谈。

卢:好的。

外景/内景,乔的办公室,白天

卢和鲁宾尴尬地坐着。

乔:我认为你现在很有必要和我们待在一起,鲁宾。学点手语?也好脚踏实地。你觉得呢?

鲁宾:听起来不错,但我们没有钱……

乔:嗯,我们的教会有时也会赞助需要帮助的聋人。你刚好符合条件,鲁宾。

鲁宾搓着脸。

鲁宾:老实说我们不是教徒,所以……

乔:鲁宾,你能不能……

乔示意鲁宾不要挡住自己的脸。

乔:我要读唇语,你刚才说什么?

鲁宾:我们不信教。我们俩都不。不太喜欢宗教,无意冒犯。

乔:这与宗教无关,鲁宾。教会帮助所有有需要的人,而不仅仅是信仰者。最重要的是你想待在这里。如果合适的话,我想我们可以找到办法。

乔(转向卢):你觉得鲁宾现在需要帮助吗?

卢目光凝注,微微点头。

乔:如果鲁宾要来这里,那他必须独自面对,你明白吗?成员们都住在一栋房子里,与外界没有联系——没有电话。纵观所有情况,我发现这是最有效的方法。你能帮助鲁宾做出承诺吗,卢?

卢吃了一惊。鲁宾看了看屏幕,有些激动。

鲁宾:我们可以住在房车里。我们有房子。

乔:很抱歉,鲁宾,但不能这样。

鲁宾:那就有问题了。

乔点点头。

乔:在这段时间里你有地方去吗,卢?

卢像被车头灯照到的鹿一样手足无措。鲁宾站起来。

鲁宾:就这样吧。

鲁宾伸出手和乔握手。

鲁宾:再会,伙计。谢谢你的宝贵时间。

乔站起来。

乔:很尚兴认识你,鲁宾。

鲁宾点点头,往外走。乔为卢开门,跟着她下楼。她和乔走到楼梯底下,此时鲁宾己经到了拐角处。卢转向乔。

卢:谢谢。但是你能跟我们说说手术的事吗?我想这是我们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乔:人工耳蜗手术?

卢:我知道很贵,但我想也许你能给我们指出一个正确的方向,这样我们可以尽快着手进行。

乔:手术没那么快,卢。这是脑部手术,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所以不管怎样,鲁宾在一段时间内都听不到声音。你必须明白这一点。他现在需要的是实际的支持,过分关注手术实际上对他没有帮助。事实上还可能带来极大的破坏性。

卢:哦,真的吗?

乔肯定地点点头。

卢:好吧……

乔:这对你来说肯定也不容易。看起来你也需要一些支持。

卢点头。

乔:如果鲁宾来这里,你有地方去寻求帮助吗?

卢把手从肚子上拿开,试图保持冷静和坚强。

卢:我很好,但只是,我不知道……

乔:有时人们自己也需要帮助,直到确信他们所爱的人会好起来。

卢:好的。是啊。谢谢……

乔: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地方可以落脚,为了鲁宾,考虑一下。

卢点头。

卢:好的。

乔:卢,不要犹豫。长痛不如短痛。这比另一种方法伤害小得多。

外景,托普斯菲尔德的露天交易市场,夜晚

清风房车停在一片荒芜的空地上。

内景,清风房车,夜晚

卢在床上写日记,鲁宾坐在床边的工作台旁,大声地摆弄着设备。

鲁宾(声音有点大):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去代顿演出,卢卢。说真的。我可以看着你的提示演出。我是说,我们又不是业务不熟。我能搞定,直到我们存够钱做手术。我们能存够的。

鲁宾看着卢。

鲁宾:真的,我们可以出发了。

他关上灯,躺到床上,把手放在卢的胳膊上。

鲁宾:来吧,小猪。

卢:别叫我小猪。

鲁宾:你的胃怎么样了?

卢放下日记,在鲁宾身旁缩成一团。他抚摸她的头。

鲁宾:要我给你拿点什么吗?茶?

卢摇头示意不用,泫然欲泣。

鲁宾:做人嘛,就要经常需要处理这些破事……我会处理好的。不就是钱嘛。仅此而已。

鲁宾抚摸着卢的头,他眼中的光芒消失不见,阴郁将他吞噬了。

内景,清风房车,清晨

卢醒来,听到远处的砰砰声。鲁宾不在床上。卢起床,从卧室走到起居室。她看到鲁宾在清风房车前部,正在猛砸一件设备。他看上去像疯魔了一样。卢走向他,瞧见他满身大汗。

卢:鲁宾!

鲁宾听不见,没有转身。

卢:鲁——宾!住手!

卢看到鲁宾倒空了一个柜子。东西散落在桌子和长発上。鲁宾在地板上砸设备。卢抱着自己的头,陷入焦虑和麻木。

外部,清风房车,接前景

她迈步往外走,焦虑地思忖着走出清风房车。她记起乔的话。拿出手机,滑动着浏览通讯录。她在清晨的冷空气中打着哆嗦。双手在颤抖。打这个电话让她难以承受……她不能……但最终她还是按了一个号码,把手机举到耳边,神色扭曲而期待。铃声嘟嘟响。她自言自语。摇摇头,正要挂断电话,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听到声音,卢的脸色变白了。

卢:哦……啊……你好。你好……是里夏尔吗?

稍顿。

卢:啊,我是……路易丝。

内景,清风房车,片刻后

鲁宾怒不可遏。

鲁宾: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打电话给他?这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卢刷刷地在一张纸上写字,然后把纸推给鲁宾。上面写着:“这是我唯一能去的地方。你得回那里去。”

鲁宾:我不会回去。你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

卢写道:“你需要帮助。”

鲁宾:这就是帮助?你他妈的离开?你不想待在这里?

卢:我当然想!

鲁宾: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知道。是因为专辑还是别的?你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吗?有人给你出价了?

卢很惊诧,用嘴型说:“什么?”

鲁宾:去他妈的。

卢:鲁宾---

鲁宾:我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卢,请给我一点信任——

卢: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

鲁宾:什么?!……我听不见你说话!你不知道我聋了吗?!我他妈的听不见!

卢泪眼蒙昽。捂着疼痛的胃。不知所措……她垂头看着桌子,鲁宾咆哮着……卢在纸上写字,递给他。他看了一下。纸上写着:“你现在需要帮助,鲁宾。”

鲁宾:我他妈的需要一把枪。我他妈的需要一把枪!

这话让卢难以接受。鲁宾环顾四周,茫然而愤怒。他回头看卢,看到了她的痛苦。

鲁宾:瞧……我很抱歉,卢卢,我现在状态真的很糟,让我想想……只是我应该和你在一起。我能搞定——

卢盯着鲁宾,心碎不已。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她接听,鲁宾注视着她。

卢:你好……哦,真的吗?好的。

鲁宾:是谁?

卢捂着电话接听。

卢:可以……好的,我得准备一下……不,我叫辆出租车。是的,很好。好的。谢谢。是的,谢谢。

卢把手机放到口袋里。

鲁宾:发生什么事了?

卢:我要去搭飞机,你回那里去。

鲁宾:什么?

卢不忍心再重复一遍。

外景,停车场,白天

鲁宾和卢站在清风房车外,旁边是她的吉他和一个大行李袋等物品。鲁宾魂不守舍。

鲁宾:卢,请不要这样。不行。

卢竭力集中精神,紧紧捂着仍然极度难受的胃部。

鲁宾: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冷酷?

这话让卢很伤心。她摇摇头。

卢:我不是冷酷。

鲁宾盯着她。她极为难受,站不稳,身体摇摇晃晃。

鲁宾:别离开。我能把问题搞定。

鲁宾看到一辆出租车驶近。

鲁宾:哦,混蛋。这太混蛋了,卢。太混蛋了。

出租车停了下来。卢抓起她的行李袋。

鲁宾:嘿。等等。来。

他拿过行李袋。

鲁宾:等等。

出租车司机下车。

鲁宾(对司机):放松。我们马上就好,伙计。

卢:没事。谢谢。

出租车司机回到车上。卢把她的吉他和其他东西放到后备箱。鲁宾提着她的行李袋跟在后面。卢关上后备箱。

鲁宾看着卢,面色苍白,竭力逞强。

鲁宾:这真是大错特错。

卢:没事的。

卢竖起一根指头,然后拿出便笺本潦草地写道:“你保证你会回到那个地方去寻求帮助。”她把本子递过去给鲁宾看……他看完,她把本子拿回来,又写了一遍,并指着一个词强调:保证!

鲁宾(做着思想斗争):我保证如果——

卢打断他的话。她泪流满面,又伤心又生气。拍打着他的胸膛。

卢:不。你保证,鲁比!(指着纸页)保证!

鲁宾点头……突然好像一个孩子。

卢:不然这一切都是白费,鲁比。

鲁宾:我需要做更多的计划。我需要更多,卢……你会等我吗?

此时从鲁宾的视角拍摄——卢点着头,泪如雨下……

卢:你说等你是什么意思?我当然会等。

卢写道:“你得回那个地方去。”她盯着他,抓住他的胳膊,翻过来,指着上面“卢卢”字样的文身。

卢:你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我。我也会伤害自己的,鲁比。我也会伤害自己的!回那个地方去。现在就去。你保证。说。

卢用口型说着“保证”。

鲁宾:天啊。

卢:说。

鲁宾:我保证。

卢:很好。

鲁宾:我会搞定这一切的——(指着耳朵)我会搞定的好吗?你知道我会的。没那么糟。

痛苦和悲伤让鲁宾几近崩溃。卢捧着他的脸吻了吻。

鲁宾:等你到了那里,要写邮件告诉我你安全到达了。你是我的心肝。你是我的一切。好吗?……好吗?我会把问题解决掉。如果那里很糟糕,你就回来,我们可以搞定的。没那么难。

卢:我爱你。

但是鲁宾听不到。

卢(难以承受):再见。

卢转身上了出租车。鲁宾帮她关上车门。她向前看,没有回头。鲁宾看着她坐车离去。他一个人站在停车场里。一片寂静。他转过身,看着房车,走了过去,恐惧和孤独向他袭来,失去恋人的情感记忆令他心如刀绞。他独自一人坐在房车的台阶上。

外景,乔的房子,白天

乔看见鲁宾坐在门廊的台阶上,抽着烟,看上去很狼狈。

内景,乔的房子,稍后

乔脱下靴子,把靴子摆在一堆靴子和运动鞋旁边。他打手势让鲁宾照做。示意他跟自己上楼。他们走到三楼。

内景,乔的房子,鲁宾的卧室,片刻后

乔把手伸进去,揿开灯。然后走进有两张床的房间。他朝着没有床单被褥的床比划手势。竖起大拇指。

鲁宾:这里还有别人住吗?

乔(打手语,带字幕):是的。

乔伸出手。鲁宾感到困惑。乔模仿“开车的人”的样子。鲁宾明白了。

鲁宾(递出钥匙):你要收走吗?

乔耸耸肩,点头,好像在说“不妨如此”。

鲁宾动作僵硬地把钥匙递给乔。然后乔把手放在脸侧,对着手指说话,示意鲁宾把手机交给他。

鲁宾:不,我们不用这样做。

乔很坚定。鲁宾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内景,乔的房子,稍后

房子里所有的人围坐成一圈……鲁宾坐立不安……

乔(打手语,带字幕):请大家向鲁宾问好。

大家纷纷打招呼。鲁宾向房里的其他人点头致意。

乔(打手语,带字幕):鲁宾最近刚失聪,他不懂手语。他有毒瘾,需要大家的支持。

乔环视房间,确保每个人都明白了。

乔:他还需要一个名字。

接着乔在一块白板上写道:“我刚刚告诉大家,你是个失聪的瘾君子,不懂手语。”……乔看看鲁宾,然后写下“暂时”。鲁宾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我们可以看出,他已经好几天没怎么睡觉了。乔写道:“大家知道你是什么人之后,你也会获得一个手语名字。还有一份工作。”乔将鲁宾的视线引向另一块白板,上面有一张表格,列着所有人的名字。他指了指一个名字,然后是相应的职务。有些头衔是“厨房工作人员”,或维修保养人员之类的。他把鲁宾的名字写在白板上,然后写道:“学习怎么做一个聋人——学习手语?”乔看着鲁宾,扬扬眉。再看向一个长得像男人的大块头女人——她叫让,30多岁,穿着宽松牛仔裤和连帽衫。乔向她比划了些什么。让看看鲁宾,再回头看乔……耸耸肩,点头。乔写道:“这里每个人都有一个伙伴。让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能安定下来,感到自在。鲁宾瞥了让一眼,让向他点了点头。

乔(对让打手语,带字幕):第一周用这个平板电脑,等鲁宾适应新环境。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想到了给鲁宾取什么名字。她把手举到脸上,表示鲁宾的眼睛很大。小组其他成员都同意,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鲁宾。乔也表示赞同。鲁宾被取了名,他是唯一一个不知道的人。

内景,乔的房子,餐厅,白天

从鲁宾的视角拍摄,这顿饭被消去了声音,只余周围人热烈交流时拍桌子的低频砰砰声。

我们离开他的视角,进入了极其喧闹的就餐场景,此时丹和面红耳赤的让之间热烈的交流正发展到高潮。她手指翻飞地比划着……而且比划的动作越来越粗鲁。乔猛地一拍桌子,插入他们的交流中。让耸耸肩,好像在说:“怎么了?”她看看鲁宾,知道他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她在平板电脑上输入,屏幕上滚动着粗体大字:“丹是个娘娘腔。”镜头在鲁宾脸上停顿片刻。他低头盯着食物。然后环顾四周,迷茫地看着他陌生的新家。

内景,鲁宾的房间,黎明

彼得在打鼾。鲁宾在暗淡的晨光中盯着他,但什么也听不见。

内景,浴室,接前景

小便无声地溅入马桶的水里。

鲁宾刷牙,默默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外景,乔的仓库,早上

鲁宾在后门廊点燃一支香烟。他抬头看着低矮的屋顶上一处碎裂的檐角。乔走出来,示意鲁宾跟他走。

外景,乔的皮卡车后部,白天

鲁宾挤进一辆皮卡的后座,旁边是让和另外几个舍友,他们互相打着手势。乔坐到驾驶座上,他们沿着私家车道开出去。让在平板电脑上打字,屏幕滚动:“感觉好些了吗?”鲁宾看了看,微微点头。他示意让把平板电脑给他。输入:“哪里有无线网络?”然后把平板还回去。她摇摇头,输入:“只有乔的办公室里有。怎么了?”鲁宾摇了摇头,皮卡车在土路上颠蔽,他打量四周。

外景,农场,白天

皮卡车爬坡,驶上通往农场的公路。

外景,农场,片刻后

大家在一个大园子旁下车。乔给他们演示要做什么。

内景,聋人学校,白天

鲁宾跟着乔穿过学校。他们经过一群互相打着手语的高中生。

内景,聋人学校/教室,白天

他们走近一间教室。乔把手探进去,快速揿了揿电灯开关。

鲁宾站在乔的身后。黛安——一个容貌妩媚、和蔼可亲的女人——打开门,只见教室里闹哄哄的,满满当当都是有听力障碍的二年级学生。她向鲁宾打手语问好,鲁宾竭力用手语回应。乔和黛安交流,比划了一下打鼓的样子。她点了点头,乔转向鲁宾。

鲁宾:怎么了?

乔笑着拍了拍鲁宾的背,把他领进教室,然后鲁宾眼看着乔出门后把门给关上了,留下他独自一人应对。黛安招呼他往里走。鲁宾的出现让孩子们都瞪大了眼睛,他们看着鲁宾和黛安站到教室前面。黛安向他们打手语。房间里只余呼吸声和手指翻飞的声音。

黛安(打手语,带字幕):安静。(一个男孩,迈克尔,站在椅子上)迈克尔,坐到你的椅子上。

黛安一直等到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黛安(打手语,带字幕):这是鲁宾。大家跟他打个招呼。

全班同时打手语说“你好”。

黛安:鲁宾正在学习手语,所以他需要你们的耐心帮助。好吗?

孩子们比划“好的”……

黛安:好的。

鲁宾看着孩子们。

鲁宾(打手语,带字幕):你们好。

孩子们咯咯笑。鲁宾担心自己比划错了。他看向黛安,她用微笑鼓励他。鲁宾看着黛安。

鲁宾:啊……

他手足所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孩子们看到他的窘迫,大笑。

黛安(打手语,带字幕):我叫黛安,你叫什么名字?

鲁宾一时间记不起手语课上学的任何东西了。孩子们咯咯笑,互相打着手语……黛安用手语对鲁宾拼写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写在黑板上。她指指鲁宾,然后递给他粉笔,示意他写出自己的名字……鲁宾笔走如飞地写下他的名字——风格像涂鸦。他的即兴创作让黛安吃了一惊,孩子们都要疯了。

黛安(打手语,带字幕,对孩子们):大家请放松。

黛安用手语给鲁宾比划了一下字母“R”。鲁宾试着模仿,黛安调整他的手势。鲁宾看着教室里的孩子们,他们都伸出手比划着“R”。

内景,聋人学校,片刻后

鲁宾现在站在教室的角落里,看着黛安耐心地给一个腼腆的女孩教授拼写课。

黛安(打手语,带字幕,递给她粉笔):就写你的名字苏珊娜。

这个女孩太害羞了。黛安不得不握着她的手在黑板上把字母写出来。

稍后。迈克尔一直在咬自己的衣袖,袖子都被唾液洇湿了。他一边画画,一边瞪大眼睛看鲁宾。粉笔画板上已经写满了和鲁宾所写类似的涂鸦风格的名字。迈克尔站起来,双手举起。他是最后一个。黛安点头让他上前去。迈克尔因为多动症无法控制自己的疯闹。这大概是他见过的最神奇的东西,而鲁宾则是最神奇的人。他向黛安比划着自己有如泉涌的创意。指着鲁宾。

迈克尔(打手语,带字幕):他能帮我写吗?我想要滴着血和毒药的字母!

鲁宾看着黛安。

黛安(打手语,带字幕):深呼吸,迈克尔。

迈克尔(打手语,带字幕):毒药、血!

迈克尔坏笑着,看向鲁宾。

黛安(打手语,带字幕):最后一次机会,迈克尔!

外景,聋人学校,白天

鲁宾坐在让旁边抽烟。她敲了敲手表。

鲁宾:怎么了?

内景,聋人学校,白天

让和鲁宾站在教室门口。她示意一小时后跟他碰头。

内景,聋人学校,白天

正常的闲聊被衣物的窸窸窣窣和手指/嘴巴动作时发出的声响所取代。鲁宾坐在一小群人中间。一个手语老师在教手语课。鲁宾有一种幽闭恐惧感,像被困在一个消了音的地狱里。

外景,乔的房子,傍晚

让和鲁宾一起走回乔的房子。

外景,乔的房子,晚上

他们走近露天用餐的地方。鲁宾轻拍一下让。

鲁宾:我马上就到。

让看上去有点犹豫。

鲁宾:我会回来的。

鲁宾转身,朝后门走去,回头看让,见她转过了拐角,于是他上楼走向乔的办公室。

内景,乔的办公室,接前景

鲁宾慌慌张张地在乔的电脑上快速滚动浏览电子邮件。他看到卢的来信。点击邮件,心跳加速……快速看了一下,盯着一张卢的自拍照,她蜷缩在巴黎的阳台上……邮件写道:“嗨,鲁宾,我到了。感觉很奇怪……请告诉我你很平安……只有得知你现在这么勇敢,我才能活下去。我是认真的!当你不想为自己而勇敢的时候,你必须为我而勇敢。请别忘了这点。我深爱你,鲁宾。”

鲁宾看着卢的照片,竭力抑制情绪……

外景,乔的房子,黄昏

鲁宾在擦黑的微光中抽烟。

鲁宾:见鬼。

内景,学校地下室,夜晚

我们继续听到大家动作一致打手势的沙沙声,同时看到一个个单人镜头,一群失聪的瘾君子在用手语唱颂主祷文。

聋人们(打手语,带字幕):上帝赐予我平静,去接受我不能改变的事情;赐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事情……

内景,学校地下室,夜晚

坐在让旁边的鲁宾尴尬地站了起来。

鲁宾(环视房间里的人):是的,我叫鲁宾,我是个瘾君子。我己经戒毒六年了。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模仿手语动作)

鲁宾看向乔,乔给房间里的人翻译。房间里的人热情地向鲁宾点头致意,同时打手语——

聋人们(打手语,带字幕):你好,鲁宾……

鲁宾快速地挥挥手,向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不安地瞥了乔一眼。乔点了点头,鲁宾耸耸肩,有些泄气。

外景,乔的房子,清晨

鲁宾在给乔的房子上一扇破了的百叶窗拧螺丝。他专注于手中的活。抬头看见乔在看他。乔耸耸肩,好像在说:“你在干什么?”

鲁宾(潦草地致意):嗨,乔。

乔又打了个手势:“你在干什么?”鲁宾指着明显破损的百叶窗。乔盯着鲁宾。他不容分说地示意鲁宾跟他走。鲁宾有点被乔的举动搞糊涂了。

内景,乔的办公室,片刻后

乔坐在鲁宾对面。

乔:鲁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鲁宾读着屏幕上的字。

鲁宾:什么?百叶窗?

乔点头。

鲁宾(微笑):我想给你修好百叶窗。

乔:我让你这么做了吗?

鲁宾看字……突然担心乔是不是疯了。

鲁宾:啊……没有,但是——

乔:也许我就喜欢那样。

鲁宾(紧张地笑):好吧……嗯。

鲁宾困惑地摇摇头。

鲁宾:很抱歉我想给你修好坏掉的百叶窗。的确不好。

乔点头……

乔:你不需要在这里修理任何东西。

鲁宾很困惑。

鲁宾(有点失落):你知道,我只是想帮你一点忙,想有点用。就是这样。

乔:有用?

鲁宾恼怒地点头,向乔扬起眉头。

乔(兴致盎然地):对谁有用?对我有用吗?我不需要,鲁宾。如果我有需要,我会问你的,是不是?

鲁宾怔住了。摇了摇头。

乔:我跟你实话实说,鲁宾。你现在正处在最艰难的时期。面对多重危机……(稍顿)突然失聪,毒瘾,失业……还失去了你的女朋友,对吗?

鲁宾身体紧绷,耸耸肩。

乔:巴尼特女士告诉我,你昨天和她的孩子们相处得很好。下周她要和一些学生开始一个暑期项目,她希望你能去帮她。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你感兴趣吗?

鲁宾沮丧地耸耸肩……

鲁宾:我不知道。我不是鼓手了。所以——

乔:我看不见你,你能不能不要遮住脸,鲁宾?

鲁宾(搓着脸):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对我是不是有用。我是指待在这里。

乔:我们会找到答案的,鲁宾。你己经来了,不是吗?你来这里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愿,也得到了全力支持。

鲁宾挪开视线。

乔:鲁宾,你多大开始独立的?

鲁宾耸耸肩。

乔(点头):很年轻的时候?十几岁?

鲁宾目光凝注,默认“是的”。

乔:你觉得自己能区分工作和谋生的差别吗,或者生活和生存的区别?

鲁宾面露窘色。他咬唇看着屏幕上的字。

乔: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好吗?准备好了吗?

鲁宾盯着屏幕。

乔:一开始你可能不喜欢这样,但从这一刻开始,我希望你把每天最开始的时间留给自己,鲁宾……可以吗?

鲁宾(满怀疑虑):嗯。

乔:我希望你在早餐前花一点时间。你起得挺早,对吧?

鲁宾(点头):很早。

乔:5点半我会准备好热咖啡给你。够早了吗?

鲁宾:我想是的,我说不好。

乔:好的,5点……我会给你提供一个房间。

鲁宾:房间?

乔:在这个房间里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做,鲁宾。我只要你坐在那里。

鲁宾盯着乔,咬着嘴唇。

乔:我唯一的要求是,如果你坐不住了,就拿起纸和笔——这个我会提供给你——然后你……(做写字的样子)写字?

鲁宾眯着眼……这个主意让他感觉极度不舒服。

鲁宾:嗯。

乔:不管你写什么,怎么写,拼写是否正确,或者是写得……(比划一团糟的样子)乱七八糟……我都不在乎。没人会看的。

鲁宾盯着屏幕。

乔:但我希望你一直写下去,不要停,直到你觉得可以再度静心坐下为止。

乔注视着鲁宾。

鲁宾(紧张地):好的……那么,必须是写字吗?

乔:写字。是的。不是画画。是写字。

鲁宾无声地笑了笑,难以置信地闭眼揉了揉。

乔:一开始并不容易。一旦你觉得太困难,你就来找我。我会在房间里和你做同样的事。好吗?我也会写字……

鲁宾(压低嗓音):见鬼……行吧。

鲁宾站起来。

鲁宾:顺便说一句,她还是我女朋友。

乔扬起眉头。

鲁宾:你刚才说我失去了女朋友。她还是我女朋友。

外景,乔的房子,晚上

鲁宾一个人在抽烟。让和杰里米走过来。杰里米对鲁宾打手语。让在平板电脑上打字:“乔想让他为孩子们的毕业舞会跳舞。他想问你愿意给他打鼓吗。”鲁宾看着杰里米。让打字:“他是个舞者。”鲁宾示意让把平板电脑给他,然后打字:“乔让你问我的吗?”杰里米看了看,望着鲁宾。

鲁宾:我以为是。

他有点紧张地盯着杰里米。

鲁宾:对不起,伙计。不适合我。

杰里米对他的拒绝和突然的情绪变化感到吃惊。他看向让,她也很惊讶。

杰里米(打手语,带字幕,对让):很酷。好吧。

鲁宾:很棒。

内景,乔的房子,早上

鲁宾走进厨房,看见盘子里放着一个甜甜圈,咖啡机里还有一壶热咖啡。

内景,乔的书房,稍后

鲁宾端着咖啡,嘴里叼着甜甜圈,透过敞开的门,注视着一间空荡荡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几扇漂亮的大窗户……他怀疑地看着房间。走进去关上门。看见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静候着他。他放下咖啡,坐下。喝了一口,看向窗外……他挠着牛仔裤……手足无措……这会儿他一下接一下用笔敲打着桌子……他站起来,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白痴……

内景,聋人学校,体育馆,白天

家长和学生们都己就座。鲁宾坐在让旁边,看着杰里米把歌声调到最大音量,拿着音箱感受节奏,然后开始跳舞。杰里米的舞蹈令鲁宾震撼,他为自己没有给他打鼓而感到愧疚。他望过去,看见迈克尔上蹿下跳,而黛安在竭力安抚。鲁宾向黛安示意,表示自己可以带他出去。黛安将迈克尔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指着鲁宾。鲁宾示意他跟着自己。

外景,聋人学校,操场,白天

鲁宾和迈克尔走出学校。迈克尔跑向滑梯。鲁宾走到已爬到滑梯顶部的迈克尔身旁,向他比划“电话”的手势。

鲁宾:小伙子,你有电话吗?

迈克尔点点头,惊讶于自己能帮忙。他拿出手机。

鲁宾:锁屏了吗?

迈克尔不明白。鲁宾示意迈克尔把电话给他。手机锁屏了。他展示给迈克尔看。迈克尔解锁。鲁宾坐到滑梯底部,迅速打开一个网页,进入他的电子邮箱,没有卢的邮件。他删除网页,放下电话。转过身,看到迈克尔的脸在滑梯顶部向下看着他。鲁宾转回身,坐到地上,开始在金属滑梯上敲打……我们从他的角度聆听……迈克尔向他微笑,感受着震动……鲁宾另一只手加入,开始敲打一个简单的节奏。迈克尔睁大眼睛,露出大大的笑容……鲁宾继续敲打节奏,但开始提高速度和复杂程度……迈克尔恍如置身天堂,感觉节奏在和他的大脑共鸣。鲁宾一边在滑梯上敲击,一边注视着他……迈克尔在这难得的平静时刻闭上眼睛……金属的节奏敲击还在继续,在校园上空回荡……此时……

蒙太奇开始——

外景,聋人学校,白天

鲁宾、黛安和孩子们穿过学校旁边的田野。我们看到鲁宾在和听障儿童打手语。孩子们高兴地追着鲁宾,直到把他扑倒在地上。

内景,乔的房子,书房,早上

咖啡晃动,鲁宾在狂热地书写……

内景,聋人学校,白天

鲁宾在和班上的一个孩子玩手语游戏。他是在学习。

外景,聋人学校,白天

鲁宾和黛安带孩子们去远足。

内景/外景,卡车,乔的房子,白天

鲁宾和来自其他社区的瘾君子一起坐在一辆卡车后面……鲁宾眺望路边的森林……他的眼神变得平静,无声世界不再令他感觉窒息……

外景,乔的房子,门廊,白天

鲁宾坐在餐桌旁,现在他己经能自如地使用手语。他开怀大笑,打着手语,吃着东西。

外景,门廊,稍后

鲁宾坐在餐桌旁画一张性感的裸体女人画……让在一旁看着……他画到了胯下部位,看向让。

让(打手语,带字幕):怎么了?她很性感。

鲁宾比划着在胯部虚画几笔。

鲁宾(打手语,带字幕):照我们说的?

让(打手语,带字幕,点头):毛发?是的,毛发,当然。

鲁宾一脸了然地点点头。让点头。鲁宾回到图纸上,开始画毛发。让轻拍他的肩膀。

让(打手语,带字幕):一点点。不是疯长的。

鲁宾咧嘴一笑,点头表示赞同。

鲁宾(打手语,带字幕):名字?

让突然变得很严肃……思索着……鲁宾看着她……“不。”她僵硬地摇了摇头。鲁宾想在让的脸上探知更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未曾倾诉的爱。

鲁宾(打手语,带字幕):你想把它文在哪里?

让指着她的肩膀后面。

内景,乔的书房,早上

鲁宾关上书房的门,把咖啡放在桌子上……坐到椅子上。他看了看笔记本,但没有打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望着窗外……他坐着……只是静静地坐着……

内景,聋人学校,体育馆,白天

在体育馆的木地板中央,鲁宾组装好一套架子鼓。他走到凳子旁,坐下,拿起鼓棒。他敲了一下低音鼓。再次坐到架子鼓后面的感觉很奇怪。他只能感觉到声音的震动。然后,他开始演奏一段自己听不见的乡土爵士乐。

孩子们的特写——他们在通过彩色气球感受声音。黛安也是。

现在,从鲁宾身后拍摄,我们看到所有拿着气球的孩子们。同时我们完整地听到鲁宾的鼓声。

之后,他给迈克尔展示那套架子鼓。

内景,学校地下室,夜晚

让的脸部特写。这是无所隐遁的时刻。

乔(打手语,带字幕):大家都应该祝贺让,她在这栋房子里的生活就要结束了。想到离开会害怕吗?

让耸耸肩,试图保持坚强和镇定。

乔:你以后住哪里?

让吸了一口气……

让(打手语,带字幕):可能要去麻烦我的父母,我想……

让的脸上带着忧惧……她说话,试图摆脱这种情绪。

让(打手语,带字幕):一个中年聋子,女同性恋,瘾君子,和父母住在一起。真是太劲爆了。

鲁宾没有听懂她的话,但看到让的脸,他明白了。

乔(打手语,带字幕):你认为父母家的环境有利于你的稳定和快乐吗?

让耸耸肩……她被恐惧包围着……她试图保持冷静……

外景,乔的房子的门廊,白天

鲁宾在门廊上看书。乔走过来。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鲁宾,你好吗?

鲁宾点头……

鲁宾(打手语,带字幕):很好。

乔坐下。

乔:我知道你和让很亲近。当人们需要各自前行的时候,可能会很难。

乔看着鲁宾。鲁宾烦躁地挠头。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鲁宾,你对这里的很多人来说都很重要。

鲁宾耸耸肩。

乔(打手语,带字幕):你感觉怎么样?

鲁宾(坐立不安):嗯……还好。

乔打量他……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那好,鲁宾。我想给你提供一条途径,可以继续和我们在一起……

乔朝鲁宾点头,试图揣摩鲁宾的心情……鲁宾谨慎地点头。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我想你可能己经开始考虑将来了。对吗?

鲁宾重复“将来”的手语手势。

鲁宾:将来?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是的,将来。

鲁宾耸耸肩,看起来愈发不安……他继续看电脑屏幕。

乔:我确实觉得,如果你愿意的话,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留在这里工作。也许可以帮我做项目,或者在学校工作,和孩子们一起……或者兼顾两者。

鲁宾点头。乔面带自信的微笑,也点了点头。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不管怎样,你觉得如何?

鲁宾(打手语,带字幕):好的,谢谢……

乔在他膝上拍了拍,走开了。鲁宾点燃一支烟,坐在那里,焦虑情绪越来越强烈……一个熟悉的鸣音响起。

外景,乔的房子,片刻后

鲁宾几步跨上楼梯,去往乔的办公室。

内景,乔的办公室,白天

鲁宾点击别人在他们乐队网站上分享的视频链接……里面有法语的评论。突然,他看到卢带着她的装备,独自一人在法国的舞台上疯狂表演……我们注视鲁宾的脸,而他注视着没有他相伴的卢的脸……他的眼神充满痛楚……

内景,清风房车,黄昏

鲁宾绕过一片树林,走到他停放清风房车的地方。他确认了一下四下无人,然后打开侧厢门,找到一把藏起来的钥匙,进入房车。他环视自己的旧日生活。他们乐队的海报。看到他和卢道别前制造出的一片狼藉。鲁宾在卢放衣服的抽屉翻找……找到卢的一件衣服,把衣服贴在脸上,闻着她的气息。他坐在卢的座位上,拿着她的毛衣。

内景,清风房车,稍后

鲁宾使劲把电线从放满设备的架子后面扯下来。

内景,清风房车,片刻后

鲁宾摆好他的架子鼓。他坐在后面,敲了几下,然后开始疯狂地敲击炸裂的鼓点。鼓声在周围的树林里回荡。

内景,清风房车,白天

鲁宾从清风房车后部拿起一个箱子,让注视着墙上的照片。她看到一张老旧的照片,上面是一个温和而健壮的女人(20多岁)和一个男孩(10岁的鲁宾)站在这辆清风房车外。女人在男孩身后,双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脸上带着骄傲的微笑。让指着照片中的女人。

让(打手语,带字幕):你妈妈?

鲁宾:妈妈?

让点头。

鲁宾:是的,是的。妈妈。

让的视线继续沿着墙上的照片移动。她睁大眼睛盯着卢的照片。她向忙着干活的鲁宾露出一副“天啊,这是你女朋友?”的表情。鲁宾的心思在别处,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耸了耸肩。鲁宾指着一堆打包好的箱子,看向让,等着她的反应。让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她激动地打着手势,被吓到了,好像在说:“什么,所有这些?”鲁宾确认地点头,让不高兴地摇头。我们听到她浓重的聋人口音。

让:去你的。

让在平板电脑上输入,然后气势汹汹地递过去给鲁宾看:“我需要知道包裹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要送。不许胡诌。”鲁宾没有犹豫。他指着卢的照片……回过头看让,比划“钱”的手势。指着卢的照片——意思是为了她。让缓缓点头,仍然不太相信。鲁宾再次比划“钱”的手势,指着自己,再指指让。让摆手拒绝了鲁宾给她钱的提议。

外景,清风房车,片刻后

鲁宾和让把硕大的搅拌机装到面包车上。他转向让,看着她肩膀上按照他给她画的画文出来的文身。他轻拍文身,以引起让的注意……他打手势。

鲁宾(打手语,带字幕):我应该和你一起去,让,帮你处理这些麻烦。

让摇摇头……

让:别担心。我来搞定。

鲁宾看得出让很痛苦。

鲁宾:你还好吗?

让:是的,我很好。

鲁宾(打手语,带字幕,坚定地点头):说真的,我应该和你一起去。

让打手势,比划了一句脏话。

鲁宾:你确定?

让上了车,发动车子。鲁宾向她举起手。她摇下车窗。

鲁宾(打手语,带字幕):记着只收现金,不要支票。

让做了个鬼脸,驱车向前驶去。

鲁宾:你没事吧?

让恼怒地点头。

内景,聋人学校,教室,白天

夏季学期期末的演出。黛安、鲁宾和孩子们坐成一圈,面前都摆着白色的塑料桶。鲁宾拿着一袋棍子……

袋子传递了一圈,孩子们把棍子拿到手里。就连迈克尔也在竭力忍耐。所有人都拿到棍子后,鲁宾向迈克尔示意,让他引领节奏。迈克尔开始在塑料桶上敲击简单的节奏。其他孩子一齐加入。鼓点继续。黛安注视着注意力集中在孩子们身上的鲁宾。塑料桶敲出的简单鼓点节奏回声喧然……鲁宾看向迈克尔,迈克尔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向迈克尔点点头,迈克尔加快速度,节奏快了一倍,全神贯注,甚至顾不上微笑。鲁宾骄傲地看着。结束之后,家长们鼓掌。

内景,聋人学校,体育馆/剧院,白天

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迈克尔在玩电子游戏,鲁宾和黛安在打扫卫生黛安碰了一下鲁宾的肩膀,他正在把椅子叠放起来……

黛安(打手语,带字幕):你可以走了。没事的。迈克尔的父亲总是迟到。

鲁宾:没关系。我留下来。

外景,聋人社区,黄昏

鲁宾和黛安走出学校,沿着校园的路走向停车场。黛安瞥了一眼鲁宾。

没有孩子在,他们俩一起在外面有一种隐约的亲密感。他们来到黛安的车前。黛安停下来。鲁宾也停下脚步。黛安看着他,似乎比以往更专注。鲁宾有片刻陷入她的眼神中,但他没有给暧昧留下延伸的空间。他向她道别——

鲁宾(打手语,带字幕):好了,晚安。

黛安猝不及防。

黛安(打手语,带字幕):你要搭车吗?

鲁宾摇摇头。

鲁宾:不,我走路。晚安。

鲁宾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黛安微微一笑,接受了鲁宾的离去。她盯着他离开的身影注视片刻,然后转向另一个方向。

内景,乔的房子,夜晚

鲁宾在让的房门口轻按开关,闪了闪灯……最后他自己打开门,房间是空的。

内景,乔的房子,夜晚

鲁宾摆好饭桌。杰里米走过。

鲁宾(打手语,带字幕):你看见让了吗?

杰里米:早饭后就没见过。

外景,乔的房子,晚些时候

鲁宾朝卡车跑去,乔正要驾车离开。他摇下车窗。

鲁宾(打手语,带字幕):她提到了进城的事……我应该跟你一起去,乔。

乔(打手语,带字幕):她还说了什么吗?

鲁宾摇摇头。

乔(打手语,带字幕):回头见。

乔驶离。

外景,乔的房子,夜晚

鲁宾在门廊上抽烟。

外景,乔的房子,清晨

清晨……

内景,乔的房子,早上

鲁宾沿着走廊走到让的房间。他打开门。房间还是空的。

内景,乔的房子,厨房,片刻后

鲁宾没有看到以往会静候他的甜甜圈和咖啡。小狗路易听到乔的车声,顿时活跃起来。鲁宾看着他把车停在房子前面。

内景,乔的房子,白天

一群人坐成一圈。乔看看大家……感觉精疲力尽。

乔(打手语,带字幕):让昨晚确实用药过量。幸好警察及时找到了她。目前她在医院情况稳定,我想她出院后会再去康复中心……

乔揉了揉脸——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乔(打手语,带字幕):我得说这事出乎我的意料。她身上显然有一大笔现金。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现金的,但是……

鲁宾低下头。乔注意到了。

外景,农场,白天

鲁宾在农场尤为卖力地干活。

外景,乔的房子,片刻后

鲁宾试着打开乔的办公室门。门锁上了。

内景,乔的房子,白天

鲁宾走到乔的套房门口,进入他居住的地方。他轻轻地关上身后的门,走上楼梯。在乔整洁有序的房间里四下打量。他的目光被冰箱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住了,照片上是年轻时的乔和早己离他而去的妻子和孩子……

鲁宾在柜子里翻找,发现一个装着钥匙的柜内抽屉……他哗啦啦扒拉钥匙,直到找到他的清风房车钥匙。

内景,乔的房子,片刻后

鲁宾坐在电脑前,慌慌张张地将听障医院的网页向上拉,紧张地环顾四周,然后拨打标题下方的电话号码。他等待着,直到屏幕上跳出一行文字。

鲁宾: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文字:是的,我能听到你说的话。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鲁宾:斯通。鲁宾·斯通。R-U-B-E-N,斯通,S-T-O-N-E。我想确认预约。

鲁宾等待着。

鲁宾:好的,我可以等。

内景,聋人学校,体育日

鲁宾、黛安和所有孩子都围在体育馆里的三角钢琴周围,把手放在钢琴上。钢琴师开始演奏一段乐曲,孩子们用手聆听音乐。

鲁宾看着孩子们,心思却飞到了别处。悦耳的琴声与他起伏不定的焦虑情绪交织在一起。

内景,清风房车,白天

鲁宾坐在卢的座位上。有片刻看上去似乎只有他独自一人,直到他举目看向一个男人及其成年的儿子,他们正在检查清风房车。

内景,清风房车,片刻后

那人写下一个数字,然后推到鲁宾面前。鲁宾看着纸条,笑了……

鲁宾(挥手示意四周):伙计,你很清楚我这里都有什么,是吧?我说真的。我不需要卖掉它。真的不用。我很乐意留着它。

鲁宾死死盯着男人的眼睛。男人僵硬地耸耸肩。

男人:我理解。那么……

男人又写了一个数字,然后把纸推到桌子对面给鲁宾。

男人:就这个数。我只能出这么多……

鲁宾注视着面前的纸。抬头看男人。

鲁宾:……所以我有个建议。老实说,这是我唯一会考虑的办法……(指着纸)就这个数。不过,是这样……你我都知道,它的价值远高于你出的价……这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录音室。你知道那值多少钱吗?

男人想要表示异议……

鲁宾:嘿,得了。不用说了。我知道合理价格是多少,我知道你也知道……(指着他写的数字)这就是个笑话。

男人冷冷地耸耸肩。

鲁宾:但我有个主意。我以这个价格卖给你……

男人抬起头……

鲁宾:条件是我有权以高于出售价百分之十的价格从你那里回购,比如……几个月后。

男人看着鲁宾,好像他是个疯子。从鲁宾的视角拍摄——

男人(无声,带字幕):为什么?

鲁宾:但它必须保持目前的样子,一切保持原样……(打手势示意)

鲁宾耐心等待男人考虑。男人的儿子却竖起了大拇指。鲁宾想捏碎他的喉咙。

男人:我可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鲁宾示意男人写字。男人写了下来。鲁宾看了看。

鲁宾:五个星期。最好是贝宝支付。

外景,清风房车,白天

鲁宾目送男人驾着他的清风房车离开。男人的儿子开着越野车跟在后面。

内景,乔的房子,早上

鲁宾的特写镜头,他在写便条:“乔,我一切都好。明天回来。——鲁”

鲁宾把纸条放在静候他的甜甜圈一侧……旁边还有一壶咖啡……但是他没有动这些吃的,而是转身离开了房子,将甜甜圈和咖啡留在身后。

内景,医院手术室,白天

嗞嗞声……手术室里的监视器显示一个钻头正在工作,它穿过鲁宾头骨最坚硬的部分,通往他的耳道。广角摄影显示,一个外科医生和一个护士俯身为鲁宾做手术,只有通过暴露在外的手上的文身才能辨认出是他。

内景,医院,恢复室,晚些时候

鲁宾躺在床上。头上两处手术部位剃掉了头发,上面缠着绷带。一个医生在白板上写道:“一切顺利,鲁宾。你的耳道被绕开了,所以这段时间你将体验到绝对的安静。四周后你需要回来进行激活。”

外景,乔的房子,私家车道,白天

鲁宾戴着一顶便帽,朝乔的房子走去。

内景,乔的办公室,白天

戴着便帽的鲁宾把手探进乔的书房,轻按开关闪了闪灯。乔打开门。

乔(打手语,带字幕):你回来了。

鲁宾耸耸肩。乔盯着他。

乔:进来吧。

鲁宾进去坐下。乔也坐下来。

乔(打手语,带字幕,示意电脑):需要开这个吗?

鲁宾耸耸肩。

乔:我还是把它打开,但你确实不再需要它了,不是吗?

乔打开电脑。然后转向鲁宾。

乔(打手语,带字幕):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鲁宾如坐针毡。

鲁宾:你这话说准了。

乔:为什么?

鲁宾:我做了。

乔:做了?

鲁宾把帽子稍稍掀起来一点。

鲁宾:手术。

乔掩饰自己的震惊,扬起眉毛,消化这一信息。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好的……疼吗?

鲁宾(打手语,同时说话):还好。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嗯。什么时候激活?

鲁宾(打手语,同时说话):三四周之后。

乔淡淡地看着鲁宾,看了良久……鲁宾僵硬地微笑……他环顾房间。

鲁宾(搓着手):所以,是的……

鲁宾回头看乔。乔神色不变。

鲁宾(打手语,同时说话,耸耸肩):怎么了?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你怎么弄到钱的?

鲁宾:我把房车卖了。还把我的东西也卖了。

乔点头。

乔:好吧……

鲁宾看上去突然动摇了,心乱如麻。

鲁宾:听着,我现在真的不想解释,乔。对不起,但是不行……现在是时候采取行动拯救我操蛋的生活了,所以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可以吗?是时候了……没有别人拯救我的生活,对吗?(指着耳朵)我是说,这不是开玩笑的。我知道你认为这只是饮鸩止渴,现在我完蛋了,等等,等等……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在我来这里之前我曾拥有自己的生活,乔,我要失去它了……

乔淡然注视鲁宾……

鲁宾(打手语,同时说话):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就这么坐着混日子,我能得到什么?一无所有。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你知道的,鲁宾,我理解你的感受。我知道……

鲁宾(打手语,同时说话):那有什么用?一切都会过去。如果我消失了,没人会在乎。说真的。谁会在乎呢?世界照样运转……(泪水盈眶)生活就是这样。一切都会过去。不会等你……所以……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你说“过去”,是指你的女朋友吗?怎么了?

鲁宾(打手语,同时说话):是的,我女朋友。所有这些……一切!我不能干坐着浪费时间。所以……

鲁宾烦躁不己。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我想知道,鲁宾,你坐在我书房里的那些早晨……(比划坐的样子)坐着。我想知道你是否有过片刻的平静?

鲁宾盯着屏幕上的字。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因为你说得对,鲁宾,这个地球不会停止转动,它或许是一个非常残酷的世界……但对我来说,当我不叫嚣,不奔跑,不去拼命抓住什么的时候,平和的世界就会出现……这个糟糕的红尘世界突然变得光彩夺目,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对我来说,那个世界就是上帝的国度……不是教堂、天堂或任何特定的宗教……那个世界在你内心……那是上帝所在的地方,鲁宾……

鲁宾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转向乔。乔深深凝视他的眼睛。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那个世界永远不会抛弃你,永远不会过去。我向你保证,即使失去一切,它仍然会在你身边。

鲁宾点头,抖着脚。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但是我看你己经做出了选择,对吗?

鲁宾盯着屏幕上的字。他点点头,不敢看乔。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我真诚地希望它能带给你幸福……

鲁宾点头……稍顿……

鲁宾(打手语,同时说话):这样,嗯……我在想,乔……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有没有可能,但我需要一些钱去买回我的房车,嗯,我肯定会还,只是现在时间上有点问题……

乔盯着鲁宾。

鲁宾(打手语,同时说话):很抱歉来求你,但……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鲁宾,我不了解你现在将自己置于什么样的处境,但从我的角度来看,你看起来和听起来都像个瘾君子。

鲁宾笑了,摇摇头。

鲁宾(打手语,同时说话):很好,乔。我的情况很好。我女朋友的爸爸很有钱,他完全可以给我钱,所以我可以直接去找他。虽然我想我可能不会选这条丢人的路,但这个时候,去他妈的自尊心,是吧?不,去他妈的。还是得说很抱歉来求你。说真的。这没什么。你无法想象这根本不算什么。我是个好人。

乔注视着他。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好的。

鲁宾(打手语,同时说话):好吧。

乔和鲁宾同时点头。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鲁宾,正如你所知,这里的每个人都相信耳聋不是一种残疾。不是需要解决的问题。这一点在这里很重要。所有这些孩子,我们每个人每一天都需要记住这一点。

鲁宾变得焦躁不安。

鲁宾(打手语,同时说话):我明白……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我的房子是建立在这种信念和信任之上的。当这种信任被破坏,就会发生让那种事。对吗?

鲁宾盯着乔。他明白对方所想。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我不容许那样。要考虑的人太多……

鲁宾心一沉。他强打精神看着乔。

鲁宾:好的。

乔(打手语,同时说话):所以,以你目前的状态,在这个时候,我看不适合再待在这里。

稍顿。

乔:就我而言,我不会支持你在经济或其他方面所做的选择。所以我不得不请你今天就收拾东西,另外找个去处,鲁宾。

鲁宾注视着乔……

乔也注视着他……

鲁宾:好。

鲁宾站起来,离开了。乔坐在那里,伸手拿过杯子。他的手在颤抖,有那么一瞬间,我们能看到他背负了何等重担,以及他失去一个自己人之后的痛心。

外景,马路,白天

鲁宾带着他的行李袋坐在公交车/火车站。

内景,汽车旅馆,夜晚

鲁宾在昏暗的汽车旅馆房间里看闭路电视,吃着餐盒里的中餐。

内景,汽车旅馆,浴室,白天

鲁宾解开绷带,看着缝合的伤疤。

他拿出电剃刀剃头。

外景,汽车旅馆,早晨

鲁宾拿着食品杂货穿过停车场。他看着人们互相交谈和大笑。

外景,汽车旅馆,黄昏

鲁宾在洗衣服。

内景,汽车旅馆,夜晚

鲁宾努力克服孤独和对刺激的噬心渴望。他想念着卢。

内景,医院,白天

一位听觉矫治专家弯下腰,在鲁宾的耳朵旁贴上一个装置,里面有一个模块,这个模块通过磁吸连接到己经植入他皮下的东西上。鲁宾看着她的嘴唇无声地嚅动。

听觉矫治专家:你准备好了吗?

鲁宾点头——尽管听不到她的声音。

听觉矫治专家:好的。

我们听到绝对的寂静,直到——

医生打开一个开关,突然有声音进入鲁宾的大脑中。我们和鲁宾同时听到了噪音。

听觉矫治专家: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鲁宾数月来第一次听到声音。但是声音很奇怪。完全不像正常的声音,而是数字化的刺耳声音。鲁宾点头……竭力忍住眼泪。他摸了摸耳朵旁边的装置,似乎这样声音就能突然变得清晰,变成他记忆中的声音……

听觉矫治专家:听起来怎么样?

鲁宾:嗯……很奇怪。

鲁宾不喜欢自己说话的声音。又响亮又尖细……他试图抑制自己的恐慌……医生调整频率。声音变了,但还是令人感到压抑。

听觉矫治专家:现在怎么样?

鲁宾极度震惊。

鲁宾:啊……听起来很糟糕。

听觉矫治专家:我相信你也知道,鲁宾,这不是你记忆中的声音。你听到的实际上是数字信号,它被你大脑中的金属装置接收,它在某种程度上误导你的大脑,让你以为自己真的听到了。但事实上你的耳朵依然没有正常工作,是你脑袋里的植入器创造了声音的感觉。这就是你听到的声音……

鲁宾:好的。

听觉矫治专家:你给它点时间好吗?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我建议你放松……

鲁宾凝视着虚空,金属的声音充斥着他的大脑。

外景,天空,清晨

一架喷气式飞机进入画面。声音逐渐增强为震耳欲聋的轰鸣。

外景,巴黎街道,白天

巴黎清晨的交通在鲁宾听来就像火箭发射一样……他拖着行李袋穿越城市……一辆滑板车经过,一声警笛……法国学龄儿童的声音就像鹅叫一样……

外景,里夏尔的公寓,白天

鲁宾走近一栋华丽的巴黎公寓楼。他按响门铃,等待。一个像电锯一样的苍老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

里夏尔(画外,说法语):你好?

鲁宾:啊,你好。是……卢在吗?

里夏尔(浓重的口音):你是哪位?

鲁宾犹豫了一下。

鲁宾:鲁宾。我是鲁宾。

稍顿,然后门嘎吱一声。鲁宾走进去,环顾四周,华美而精致。他打开一台老式电梯的门,咔哒咔哒的金属声令他蹙起眉头。他走进电梯。

内景,里夏尔的公寓,白天

里夏尔(60岁,法国人,英俊潇洒)打开一套宽敞华丽的巴黎公寓的门。他看着鲁宾……

鲁宾:嗨。我是鲁宾。

里夏尔:哦,你好。请进。

里夏尔转身走进公寓,鲁宾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他,经过一大堆不拘一格、品味不俗的陈列品。许多物品都与年轻时当歌手的里夏尔和他传奇的音乐生涯相关。里夏尔用法语和几个忙于准备派对的工作人员交谈。他消失在厨房里。

里夏尔(画外):你饿了吗,鲁宾?

鲁宾跟在后面,不确定里夏尔是否说了什么。鲁宾走进厨房时,里夏尔在做吃的。

里夏尔:你现在能听到吗?

里夏尔向鲁宾打手势。

里夏尔:你能听到吗?

鲁宾:嗯……是的,我做了手术。

鲁宾摘下帽子,露出耳朵上的听力设备。他剃短了头发,戴着笨拙的耳机,神色窘迫。

里夏尔:啊,哇哦。这很好,对吧?路易丝告诉我这是你的心愿。(稍顿)所以现在你要回去打鼓吗?

鲁宾:我需要先解决一些事情,但是,是的。

里夏尔:解决什么事?

鲁宾:嗯,就是回到正轨,你知道的,财务方面的,要搞定所有事情……

里夏尔看了鲁宾一眼。

里夏尔:我明白。路易丝不在家。她知道你要来吗?她没有提过。

鲁宾:不知道……

里夏尔:好吧,这将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她最近很忙,我相信你也听说了。如你所见,我们正在准备一个派对。所以她肯定会回来的。他们觉得我快死了,所以要开这个生日派对,但事实上,我称之为死亡派对。

鲁宾:哇。好的。生日快乐,或者不管是什么……

里夏尔:己经过去两个月了。照我说跟生日没什么关系。

鲁宾注视着他。

里夏尔:但老实说,能看到路易丝再次演奏音乐真是太棒了。

里夏尔盯着鲁宾。

里夏尔:正如你所说,这就像她骨子里的本能。

鲁宾:对。是的。

鲁宾坐立不安。

里夏尔:我给你做些鸡蛋。

鲁宾:不用,没关系。

里夏尔:要的,你需要吃些鸡蛋。

内景,厨房,稍后

鲁宾和里夏尔坐在桌子旁,背景中是巴黎的悬钟。

里夏尔:你在哪里长大的,鲁宾?

鲁宾:就是,呃,四处为家……弗吉尼亚、佐治亚、休斯顿、亚利桑那……

里夏尔:为什么有这么多地方?

鲁宾:我母亲在军队当护士,所以经常搬家……

里夏尔:你父亲也是?

鲁宾:不,我是说,我不知道。

里夏尔:我懂了。但这也是你骨子里的东西,不是吗,四处周游?

鲁宾:我想是吧。

鲁宾看向别处,抖着腿。里夏尔观察着他……

里夏尔:现在又要上路了吗?

鲁宾:嗯……是的,当然。

鲁宾看向别处——身体不安地蠕动。里夏尔撕下一片面包,就着鸡蛋吃。

里夏尔:老实说,鲁宾,这些年来我对你一直没什么好感。

里夏尔咀嚼着食物。

里夏尔:我承认,就像有人偷走了你的珍宝。你明白吗?

鲁宾:嗯……

里夏尔:我承认我不理解你的音乐……所以我一直在想这是怎么回事。

鲁宾:好吧。

里夏尔:但是鲁宾,我知道不是你把路易丝从我身边带走的。

里夏尔狠狠地咀嚼着。

里夏尔:是她妈妈干的……你明白吗?

鲁宾点头。里夏尔拿着面包的手在颤抖……鲁宾看着他的手。

里夏尔:是吧?

鲁宾:对。我知道。

里夏尔:她离开我时带走了路易丝,自杀时又再次带走了她。

里夏尔盯着鲁宾。

里夏尔:路易丝当时本该回来,但她恨我,所以我能怎么办?(长叹)但是你……你在那时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

出乎意料,里夏尔突然变得情绪激动——

里夏尔:这很好。我当时不太喜欢你,但现在我要谢谢你。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好吗?

鲁宾注视着他。

里夏尔:但不管怎样,看到她现在这么好,我想你会很高兴。这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里夏尔开始嚼第二片面包。

里夏尔:不是吗?

鲁宾:当然是的。

里夏尔:好的,很好。

内景,卢的卧室,白天

鲁宾关上一间大卧室的门。这是卢的房间。东西堆得到处都是。一些音乐器材。书。卢的床头摆着一张鲁宾在清风房车前的照片。鲁宾从房间角落的一堆东西上拿起一叠照片。他翻看照片,照片中的卢还是个小姑娘,旁边是她曾经当过女演员的母亲,非常漂亮——照片大概是里夏尔拍的,在沙滩上,卢的母亲裸着上身,风情万种地对着镜头。那时的卢就看得出性情孤僻。在这些照片下面是一堆杂志——卢的母亲处在她明星生涯的顶峰,位于聚光灯下,摆出各种极度性感的姿势,一些照片是和更年轻、更酷的里夏尔合拍的。鲁宾关上床上方的百叶窗,隔绝下面街道的声音。他爬上床。

内景,卢的卧室,傍晚

从鲁宾的视角拍摄——他在百叶窗打开的声音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傍晚的暗光照入房间。鲁宾翻过身,看到了卢。鲁宾几乎认不出她了。她看上去精神饱满,身体健康。

鲁宾:哇。

卢转过身来,露出热情的笑容;但并不自在;她将久违的朋友看在眼底。

卢: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鲁宾坐了起来,噪音随着她插上百叶窗插销的动作钻进他的耳朵里。

鲁宾:是的。又响亮又清晰……看看你,卢卢。

她转向他。

卢:怎么了?

鲁宾:你看起来不一样了。

鲁宾看着她的胳膊。

鲁宾:没有抓伤了。

卢:哦,是的。

鲁宾:那很好。

鲁宾站起来,给了卢一个拥抱,他的耳朵在嗡嗡作响。

内景,卢的卧室,稍后

卢坐到鲁宾身旁,手指抚摩鲁宾头上鼓起的地方,然后把他的植入器打开,感受着磁体与他皮肤的贴合。

卢:感觉奇怪吗?

鲁宾:还好。

卢:这太疯狂了。你怎么做到的,鲁比?

鲁宾:哦,我只是……我施了些魔法……我得跟你说一下。我不得不……

楼下传来里夏尔呼唤卢的声音。

里夏尔(画外):卢,你要下来吗?

卢突然站起身——有点急躁……

卢:我很抱歉……我得去准备一下……里夏尔的派对。他说过了吗?

鲁宾:是的。

卢:时机不凑巧……

鲁宾:不,不,这很好,很棒。

卢:你要是提前告诉我你要来就好了,鲁比。我可以事先做些安排。

鲁宾:好的。抱歉,我只是……

卢:不,我很高兴你能来,我只是感觉不太好……其实,如果你愿意,我们明天去别的地方好吗?我今晚得忙这件事……

鲁宾:是的,很好……

卢:你确定没关系吗?

鲁宾:是的,非常确定……

内景,里夏尔的公寓,夜晚

鲁宾穿过公寓,循着立体声播放的60年代激狂爵士乐走过去……看到/听到一些人在准备食物,在厨房里用法语大声谈笑……他拐过屋角走向前门……卢在笑着接待来宾。她看到鲁宾,向他微笑,举起一根手指,示意“等我一下”。

内景,里夏尔的公寓,稍后

客人更多了……立体声仍在播放,但声音比之前大了三倍……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派对场景,到处都是音乐家和画家。鲁宾与聋人无异,尽管声音像重锤击打着他的大脑。他看到卢和一群光鲜亮丽的宾客在院子里。看到他过来,她发自内心地高兴。她对别人说了些什么,但对鲁宾来说,那只是一堆混乱的数字化声音。有人对他说了些什么,但他听不懂。

卢:你吃东西了吗?

鲁宾:什么?

卢凑近他。

卢:你吃东西了吗?

鲁宾点头,其实不确定她说了什么。

外景,里夏尔的公寓,夜晚

鲁宾一个人站着,只想竭力挺过去。卢在远处悄悄瞄了他一眼。

内景,里夏尔的公寓,夜晚

人们继续喝酒,声音越来越高。叉子敲击玻璃的刺耳声音响起——

此时我们从鲁宾的视角看到,里夏尔敲了敲杯子。房间安静下来。

里夏尔(说法语,带字幕):我想请我女儿和我一起唱首歌。

卢:爸爸,不——

里夏尔(说法语,带字幕):来吧,路易丝。今天是我的生日。这个理由合适吧?

大家喜欢这个主意。卢并不乐意。鲁宾看着她,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卢让步了,走到父亲跟前,大家热烈鼓掌。

鲁宾注视着她,但她没有看他。她站在父亲旁边。里夏尔在卢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卢脸红了,点点头,坐到钢琴前。

里夏尔(说法语,带字幕):在座的有些人认识路易丝的母亲。你们知道我为她写了很多歌。这首是路易丝的最爱。(看着路易丝)你还记得吗?

卢点头。里夏尔坐到钢琴前。鲁宾注视着卢,她尴尬地站到父亲身后。里夏尔开始弹琴,对卢亲切微笑,点了点头。卢用法语唱起了歌,声音纯净质朴。里夏尔也加入到她的歌声中,他曾经醇厚的低沉嗓音现在变得沙哑混浊,但与卢的声音合在一起效果出奇地好。他们正在唱的歌词显然对他们俩都很有意义。卢唱歌时没有看鲁宾,但鲁宾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毫无疑问她己经和过往以及父亲的圈子连接在一起了。在鲁宾的数字化耳朵听来,卢和里夏尔的合唱是一个美妙却断断续续的悲剧。歌唱完了,一瞬的沉默后,掌声响起,声音在鲁宾听来震耳欲聋。卢看向别处……

内景,卢的卧室,夜晚

鲁宾坐在床上,看了一眼卢,她正欲来到他身旁。动作局促不安。她走到床前坐下。转向鲁宾,这大概是她唱歌之后第一次面对他。她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耳朵——鲁宾没有理会那刺耳的声音。他把她拉向自己,亲吻她。他们越吻越深,然后卢抽身,伸手去拿她的杯子。

卢:对不起,我要喝点水。

鲁宾:你还好吗?

卢:还好。这里真的很干燥。

卢喝水……把玻璃杯放下,重新伏到鲁宾身旁……她轻轻地抚摸他的耳朵。

卢:你好吗?

鲁宾:是的。挺好。

稍顿。

卢: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做到的。

鲁宾(指着耳朵):这个?

卢:是的。那个。

卢注视着鲁宾。

卢:钱从哪里来的?

鲁宾:钱啊……关于这个我要跟你说说。这很复杂……

卢:你做了什么?

鲁宾:我只是借了……我是说我得跟你说说,但是……这事很酷……我们明天再谈吧。我太累了。

卢看得出来,她不可能听到实话。

卢:好吧。

稍顿。鲁宾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腿。尴尬的沉默……

鲁宾:今晚很棒。你唱得真好。

卢:啊哈。

鲁宾:不,是真的。实话实说。你那样唱歌听起来棒极了。

卢:不管怎样。谢谢。

鲁宾:是啊,我是说——你很投入。

卢:嗯。我不知道。这是我爸爸的歌。

卢很尴尬,坐立不安。鲁宾叹了口气。

鲁宾:这个地方很棒。

卢:嗯,是的……它没有轮子。

鲁宾:确实。但这里很棒。那些精致的法国人……这里是不是有些奇怪……一定很奇怪……

鲁宾看着卢。她看起来容光焕发。她注视着别处。

卢:真是太疯狂了……发生了很多疯狂的事情……

鲁宾:哇,我敢打赌。你现在说法语了。我都不知道你会说法语……

卢:不太会。我几乎都忘了。但现在又想起来一点。

稍顿。鲁宾环顾四周。

鲁宾: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卢:现在想起来了。是的……有些事情留在我们的记忆中,我们却不知道自己记得……

卢眼中流露出悲伤。

卢:就是,我不知道。我们从没谈到过这个……从来没有。所以这个地方以前只是一个奇怪的梦境。但现在有些东西又回来了……

卢看着鲁宾。

卢:我跟所有人讲述我们的吉卜赛人生活……

鲁宾一直看着别处。

卢:我很怀念。

鲁宾:所有人是指的谁?

卢:就是我见过的人……

鲁宾:啊哈……是的,我们得回去了,卢卢。回到过去的生活。我需要回去解决一下房车的事情。

卢:你说“解决”是什么意思?

鲁宾:嗯……就是……

鲁宾吸了一口气,难以开口提钱的事。

鲁宾:就是……我不知道。有很多事要做。

卢:你是说巡演?

鲁宾:巡演……所有的事。我们得开始着手了!

鲁宾垂下目光。当他抬起头时,卢扭头看着别处。他注意到她开始抓挠她手臂上以前常常抓挠的地方。他盯着她的指甲划过皮肤。他注视她的脸,又看了看他们在清风房车前的合影,那时候的卢仿佛是另一个人。鲁宾看清了真实的卢。她不可能跟他回去。他也不可能留下来。这真是一个令人心碎的发现。

他悲哀地坐在那里,然后伸出手去阻止她抓伤自己。卢低着头。终于,她抬起头来。

鲁宾:没关系的,卢卢。

卢注视着鲁宾,沉重的悲伤涌上心头。

卢:什么?

鲁宾:没关系的。

卢:什么没关系?

鲁宾注视着她,点点头,几乎难以相信他突然发现的真相。他凝目注视着。

卢:什么?

鲁宾:是你拯救了我,你让我的生命变得美丽。

卢听到这话如遭雷击。

卢:你在说什么?

她看着鲁宾,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情感。他捂着脸,颤抖着。

卢:你也拯救了我,鲁宾。

她伸手去触摸他,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内景,卢的卧室,清晨

鲁宾低头瞥了一眼在巴黎的晨光中沉睡的卢。他悄悄地穿上衬衫。又看了卢最后一眼。

外景,里夏尔的公寓,早上

鲁宾打开通往街道的门,拿着他的行李袋走了出去。即使是清晨,街上的嘈杂声也如重锤敲击着他的脑子。

外景,巴黎,稍后

此时巴黎城己经苏醒,变得喧闹起来,鲁宾在城中穿行。喧闹声令他头疼欲裂……

外景,巴黎的街道,晚些时候

鲁宾坐在教堂广场前的长椅上,游客、成群的鸽子和孩童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令人发狂的可怕杂音。接着,教堂的钟声开始敲响,为这刺耳杂音再添助力。当当的钟声猛烈撞击着鲁宾的大脑。周围的世界乱糟糟的。他最初的反应是愤怒。他伸手从耳朵上取下助听装置。世界瞬间安静下来。他深呼吸。清晨的阳光照在尖塔的石板上。他再吸气,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他的目光留意到了周围的一个个瞬间,当世界不再喧嚣,每一个瞬间都有一种奇异的、无声的美。他抬头看向教堂的钟,它们静静地摇曳着……

(全剧终)


金属之声Sound of Metal(2019)

又名:静寂的鼓手(台)

上映日期:2019-09-06(多伦多电影节) / 2020-11-20(美国) / 2020-12-04(美国网络)片长:120分钟

主演:里兹·阿迈德 奥利维亚·库克 保罗·拉西 劳伦·利德洛夫  

导演:达里尔斯·马德尔 编剧:Darius Marder/Abraham Marder

金属之声的影评